这个大阶段以五代末的北周以武力得到淮南江北的经济力量,在汴梁的建设为序幕;北宋统一了南北是它的发展和全盛时期;南宋是北宋的成就脱离了原来政治经济基础,在江南的条件下的延续与转变;金和元都是在外族统治下宋的风格特点在北方和新的社会因素相结合的产物。
宋代建筑是在唐代已取得的辉煌成就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宋代建筑的特点与唐代的有着极大区别。要理解宋建筑类型、手法风格和思想内容,我们必须理解宋代政治经济情况以下几个方面:
(一)赵匡胤没有经过战争便取得了政权。五代末朝后周在汴梁因疏浚了运河和江淮通航所发展的工商业继续发展;中原农业生产或得到恢复,或更为提高。居于水陆交通要道的汴梁人口密集,是当时的政治中心兼商业中心。赵炅(太宗)以占领江淮门户的优越条件,进而征服了五代末期南方经济繁荣的独立小政权如南唐、吴越、后蜀,统一了中国,不但在经济上得到生产力较高的南方的供应,在文化上也吸取了南方所发展的一切文学艺术的成就,内中也包括建筑上的成就。
(二)因内部矛盾,宋代军权集中于皇帝一人手中。无所事事,成为庞大消费阶层的军队全力防内,对外却软弱无能,在北方以屈辱性的条约和辽媾和,在西方则屡次受西夏侵扰。统治者抱有苟安思想,只顾眼前享乐生活。建设的规模,建筑物的性质、气魄,和唐代开国时期和晚唐信奉宗教的热烈情况都不相同。
(三)建立了庞大的官僚机构,这个巨大的寄生阶层,和大小地主商贾血肉相连,官僚们利用统治地位从事商业活动。在封建社会中滋长的“资本主义成分”的力量引起社会深刻的变化。全国中小消费阶层的扩大促进了这时期手工业生产的特殊繁荣。国内出现了手工艺市镇和较大的商业中心城市(特别突出的如京都汴梁、成都、兴元〈汉中〉和杭州等)。城市中某些为工商业服务的新建筑类型,如密集的市楼、邸店、廊屋等的产生,都是这时期城市生活的要求所促成的。又因商业流动人口的需要,取消了都城“夜禁”的限制,在东京出现了夜市和各种公共娱乐场所,如看戏的瓦子和豪华的酒楼,以后很普遍。
(四)手工业的发展进入工场的组织形式,内部很细的分工使产品的质量和工艺美术水平普遍地提高。宋代瓷器、织锦、印刷、制纸等工业都超过了过去时代的水平。这一切细致精巧的倾向也影响了当时的建筑材料和细致加工的风格。
宋建筑的整体风格,初期的河北正定龙兴寺大阁残部所表现,仍保持魁伟的唐风。但作为首都和文化中心的汴梁是介于南北两种不同建筑风格之间,很快地同时受到五代南方的秀丽和唐代北方壮硕风格的影响,或多或少地已是南北作风的结合。山西太原晋祠圣母庙一组是这一作风的范例,虽然在地理上与汴梁有相当的距离。注重重楼飞阁较繁复的塑型,受到宫中不甚宽敞地址的限制,平面组合开始错落多变化;宫廷中藏书的秘阁就是这种创造性的新型楼阁。它的结构是由南方吴越来的杰出的木工喻皓所设计,更说明了它成就的来源。
公元一〇〇〇年(真宗)以后,宫廷不断建筑侈丽的道观楼阁,最著名的如玉清昭应宫,苏州人丁谓领导工役,夜以继日施工了七年建成。每日用工多到三四万人,所用材料是从全国汇集而来的名产。瓦用绿色琉璃;彩画用精制颜料绘成织锦图案,加金色装饰。这个建筑构图是按画家刘文通所作画稿布置的。其中的七贤阁的设计也是在高台上更加“飞阁”,被当时认为全国最壮观的建筑物。
汴梁宫廷建筑的华丽倾向和因宫中代代兴建,缺乏建筑地址,平面布置上不得不用更紧凑的四合围拢方式或两旁用侧翼的楼和主楼相联,或前后以柱廊相联的格式。这些显然普遍地影响了宋一代权贵私人第宅和富豪商贾城市中建筑的风格。
原来是商业城市改建为首都的汴梁,其规模和先有计划的“皇王之邑”的长安相去甚远,宫前既无宏大行政衙署区域,也无民坊门禁制度。除宫城外,前部中轴大路两旁,和横穿京城的汴河两岸,以及宫旁横街上,多半是商业性质建筑所组成的。人口密集之后,土地使用率加大,更促进了多层市楼的发展。因此豪华的店屋酒楼也常以重楼飞阁的姿态出现;例如《东京梦华录》中所描写的“三楼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阁栏槛,明暗相通”的酒店矾楼就最为典型。发展到了北宋末赵佶 (徽宗)一代,连年奢侈营建,不但汴梁宫苑寺观“殿阁临水,云屋连簃”,层楼的组群占重要位置,它们还发展到全国繁华之地,有好风景的区域。
虽然实物都不存在,今天我们还能从许多极写实的宋画中见到它们大略的风格形象。它们主要特征是歇山顶也可以用在向前向后的部分,上面屋脊可以十字相交,原来屋顶侧面的山花现在也可以向前,因此楼阁嶙嶒,在形象上丰富了许多。宋画中最重要的如《黄鹤楼图》《滕王阁图》及《清明上河图》等等,都是研究宋建筑的珍贵材料。日本镰仓时代的建筑受到我们这一时期建筑很大的影响,而他们实物保存得很好,也是极好的参考材料。
总之,在城市经济繁荣的基础上所发展出来的,有高度实用价值,形象优美,立面有多样变化组合的楼阁是宋代在中国建筑发展中一个重大贡献。
其次如建筑进一步分工,充分利用各种手工业生产的成就(用)到建筑上,如砖石建筑上用标准化琉璃瓦和面砖,并用了陶瓷业模制压花技术的成就,到今天我们还可以从开封琉璃铁塔这样难得的实物上见到。木构建筑上出现了木雕装饰方面的雕作和镟作。
彩画方面采用了纺织的成就,用华丽的绫锦纹图案。因为这纸业的发展,门窗上可大量糊纸,出现了可以开关的球文格子门和窗等等。这些细致的改进不但改变了当时建筑面貌,且对于后代建筑有普遍影响。
因为宋代曾采用匠人木经编成中国唯一的一本建筑术书《营造法式》,纪录了各种建筑构件相互间关系及比例,以及斗栱砍削加工做法和彩画的一般则例,对后代宫匠在技术上和艺术上有一定的影响。
南宋退到江南,建都临安(杭州),把统治阶级的生活习惯、思想意识,都带到新的土壤上培植起来,建筑风格也不例外。但是在严重地受着侵略威胁的局面下和萎缩的经济基础上,南宋的宫廷建筑的内容性质改变了,全国性规模的建筑更不可能了。南宋重修的城市寺观起初仍极为奢华,结构逐渐纤弱造作,手法也改变了。这时期的重要贡献是建筑和自然山水花木相结合的庭园建筑在艺术上的成就。宫廷在临安造园的风气影响到苏州和太湖区的私家花园,一直延续到后代明、清的名园。
金的统治阶级是文化落后于汉族的女真族。金的建设意识上反映着摹仿北宋制度的企图。从事创造的是汉族人民,在工艺技术上是依据他们自己的传统的。而当时北方一部分却是辽区域作风占重要位置。因此宋辽混合掺杂的手法的发展是它的特点之一。
有一些金代建筑实物在结构比例上完全和辽一致,常常使鉴别者误为辽的建筑。另有一些又较近宋代形制,如正定龙兴寺的摩尼殿和五台山佛光寺的文殊殿,一向都被认为是宋的遗物。第三种则是以不成熟的手法,有时形式地摹仿北宋颓废的繁琐的形象,有时又作很大胆的新组合,前者如大同善化寺三圣殿,后者如正定广慧寺华塔,都是很突出的。像华塔那样的形式,可以说是一种紧凑的群塔,是一种富于想象力的创造。
金人改建了辽的南京(今天北京城西南广安门内外一带),扩大了城址,称做中都。这次的兴建是金海陵王特命工匠监官摹仿北宋首都汴梁而布置的。因此中都吸取了宋的城市宫城格局的一切成就,保存了北宋宫前广场部署的优良传统。中都宫前的御河石桥,两侧的千步廊也就是元大都的蓝本。明清两代继续沿用这种布局;今天北京的天安门前和午门、端门前壮丽的广场,就是由这个传统发展而来的。
元代的蒙古游牧民族,用极强悍的骑兵,侵入邻近的国家,在短短的几十年中,建立了横跨欧亚两洲,历史上空前庞大的帝国。
在元代统治中国的九十多年中,蒙古族采用了残酷的武力镇压手段,破坏着中国原来的农业基础,在残酷的民族斗争中,全国的经济空前地衰落了;因此元代一般的地方建筑也是空前地粗糙简陋的。这时期统治阶级的建筑是劫掳各先进民族的工匠建造的,因此有一些部分带有其他民族的风格,大体是继承了金和南宋后期细致纤丽的风格。
元代的京城大都(现北京)是蒙古族摧毁了金的中都之后创建的。这座在宽阔的平原上新创的城市,在平面上表现着整齐的几何图形观念;城的平面接近正方形,以高大的鼓楼安置在全城的几何中点上。皇宫的位置是在城内南面的中轴线上。这是参照周礼“面朝背市,左祖右社”的思想,综合金代中都所沿袭的宋汴京的规划,依照当时蒙古族的需要而创建的。这种以高大的鼓楼作全城中心的方式,现在在北方的一些中小城市中仍可以看到它的影响。
元大都的宫殿建筑是以豪华精致的中国木构式样为主。一般宫殿建筑组群的主殿是采用工字形平面,前殿是集会和行政的殿堂,用廊连接的后部就是寝殿。殿内的布置,是用贵重的毛皮或丝织品作壁幛,完全掩蔽了内部的墙壁和木构。这种的布置与汉族宫廷内分作前朝和后宫的方式不同,内部的处理仍旧保留着游牧民族毡帐生活的习惯。
元代宫殿的木构建筑方面进一步发展了琉璃,从宋代的褐、绿两种色彩发展成黄、绿、蓝、青、白各色,普遍地应用到宫殿和离官上,更丰富了屋顶的色彩。
元代上都(内蒙古多伦附近)主要宫殿的遗址是砖石结构的建筑,这可能是西方工匠建造的。此外像大都宫中的“畏吾儿殿”应是维吾尔族的式样,还有相当多的“盝顶殿”和“棕毛殿”,也都是元以前中国传统所没有的其他民族风格。
元代的统治阶级以吐番(西藏)的藏传佛教作为国教,吐番的建筑和艺术在元代流传到华北一带,出现了很多西藏风格的喇嘛塔。矗立在北京的妙应寺白塔就是这时期最宏伟的遗物。从著名的居庸关过街塔残存的基座上和古雕刻纹样手法上也可以看到当时西藏艺术风格盛行的情况。
都城以外的建筑仍是汉族工匠建造的,继续保持着传统的中国风格。其中一种类型可能是地方的统治阶层兴建的,比较细致精巧,但带有显著的公式化倾向,工料也比较整齐;典型的代表例如正定的关帝庙,定兴的慈云阁。另一种是施工非常粗糙,木料贫乏到用天然的弯曲原木作主要的构架,其中的结构是煞费苦心拼凑成的。
现在的这类建筑大多是当地人民信仰的祠庙或地方性的公共建筑。例如河北正定的阳和楼,曲阳北岳庙的德宁殿,安平的圣姑庙或山西赵城的广胜寺。这后一种在困难的物质条件限制下表现了比较多的设计意匠。它们正是这段艰苦的时期中人民生活的反映,鲜明地刻画出元代一般建筑艺术衰落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