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4月7日 墨西哥 萨卡特卡斯
第一届西班牙语国际会议
会议向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西亚·马尔克斯致敬,请他致开幕辞。文中废除拼写规则的观点引发了极大争议。
十二岁那年,我差一点被一辆自行车撞着。一位神父经过那儿,大叫了一声:“小心!”骑自行车的人应声倒地。神父没停脚,只对我说:“瞧见没?语言的威力有多大!”没错,就在那天,我明白了语言的力量。而今天,我们知道,玛雅人更是早就明白了,还明白得相当透彻,专门设立了语言之神。
语言从未像今天这样威力巨大。在语言的统治下,人类即将迈入第三个千年。所谓图像正在取代语言、语言要遭灭顶之灾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相反,图像使语言威力倍增。现实生活中的巴别塔从未像今天这样气势恢弘,包括这么多有影响、有权威、有意志的语言文字:报纸杂志、休闲图书、广告海报上自创的、遭蹂躏的,抑或被神圣化了的文字;电台、电视台、电影、电话、扬声器里说出来、唱出来的文字;大街上醒目的粗体标语、阴暗处耳边的甜言蜜语。因此,不,要遭灭顶之灾的是沉默!同一个意思,在这么多语言里有这么多不同的说法,要想全搞明白,可不容易。于是,各种语言便离家漂泊,相互混杂,殊途同归地奔向早晚诞生的地球语。
西班牙语应严阵以待,迎接语言无国界的伟大时代的到来。它没有其他语言所具备的经济优势,但它有活力,有创造力,有丰富的文化经验和迅猛的扩张力。到本世纪末,它将拥有一千九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四亿民众。难怪美国一位西班牙语教师说,课上一直在帮拉美不同国家的学生做翻译。令人惊讶的是,动词pasar有五十四种含义;厄瓜多尔有一百零五个描述男性生殖器的名词,却没有一个condoliente这种能够顾名思义,且亟待补充的词。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诗意的表达随处可见,令一名年轻的法国记者赞叹不已。羊羔一个劲地悲鸣,吵得孩子睡不着觉,孩子说:“简直就是路灯。”哥伦比亚瓜希拉的一名供应军粮的妇人不爱喝蜜花茶,说有股耶稣受难日的味道。堂塞巴斯蒂安·德科瓦鲁维亚斯在他那本令人难忘的词典中亲笔写下:黄色是恋人的味道。难道我们没尝过窗户味的咖啡、墙角味的面包和亲吻味的樱桃吗?它们都是长久以来语言不甘寂寞、锋芒毕露的结果。我们不该限制它,恰恰相反,我们应该让它从清规戒律中解放出来,轻松迈入二十一世纪。
因此,我斗胆向在座睿智博学的各位提议:在语法简化我们之前,先让我们简化语法。将语法规则人性化;向表达丰富、值得借鉴的土著语言学校;在科技新词贸然闯入之前,彻底掌握,迅速吸收;真心实意地与野蛮的副动词、猖獗的que、寄生虫似的deque谈判;将虚拟式现在时变位的重音落回至倒数第三个音节,不说vayamos,说váyamos,不说cantemos,说cántemos,不说刺耳的muramos,说悦耳的muéramos;废除我们自出娘胎起便无比痛恨的拼写规则,埋葬远古时代的h,明晰g和j的使用范围,多多使用方便合理的重音符号,让谁也不会将lágrima读成lagrima,谁也不会混淆revolver和revólver。b和v有什么区别?西班牙祖先给我们带来两个字母,但似乎总有一个多余!
当然,这些问题不过是随口一提,好比扔进海里的漂流瓶,希望能漂到语言之神的手里。如果这番话斗胆包天,属于大放厥词,那无论语言之神还是在座的各位都会自然而然地发出感叹:还不如让我在十二岁那年被自行车撞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