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阳出乎意料地又回来了,它再次出现在完美的天空。下面,大海波平浪静,和天空一样无辜、平滑。人们一眼可以看到勒阿弗尔后面的圣阿德雷斯,甚至昂蒂费。
在黑屋子里我们望着夜的光,夜的透明。你在我的身边。我说:得有个人讲一次昂蒂费的美。讲讲如何既孤单又面对上帝。背依远古时代的峭壁荒凉而光秃,与一个可能的上帝的绝对缺席相契合。
* * *
姑娘从海里游泳回来了。她一丝不挂,和孩子一样,现在她赤身裸体地躺在孩子身边。
两人久久不说话,闭着眼睛。
然后她跟孩子讲鲨鱼的故事。
那天晚上,风暴的金色,她,年轻的女辅导员说。大卫听见一个声音,一个活的声音,有人在岛上哭,但不带怒气,他不大清楚,也许有人在哭,也许在睡梦中哭。
大卫寻找,他转过身,看见岛上的动物全躺在金色的阳光下。钻石般的眼睛如同一大群横卧动物身上的窟窿。眼睛齐刷刷注视着大卫。
我是迷途的孩子,大卫叫道,别害怕。
于是动物们走近大卫。
谁在哭?大卫问。
源泉,动物们说。
十分轻柔的哭声随风从海上飘来。
她每天晚上哭。这是一泓哭泣的泉水。她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叫危地马拉,为了来这里,她横越两大洋和海底的二十二块大陆。
她有七亿年了,一只老野兔说,现在她活够了,她想死,一到夜里,源泉,她就呼唤死神。
大卫没有回答。
她是为此而哭,你明白吧,一头幼豹说。
该设身处地替她想想,一只小灰猴说。
好像她在听,大卫说。
有人在呼唤,听……是源泉,我们大家的母亲,我们伟大的大洋侨民。北半球的大赤道源泉,小白猴说。
全体动物都在听。大卫也在听。
谁到岛上来了?源泉细声细气地问。
一个孩子,亚洲小水牛说。
啊!一个小人儿……
正是。
他有手吗,这孩子?源泉又问。
有,动物们齐声回答,至少有两只,好像……
大卫伸出手给动物们和源泉看。
他捡起一块石头,动物们说。
他把石头抛向空中。
他接住石头。
那么,是他,口琴,今晚?源泉问道。
今晚,是他,动物们说。他们为源泉高兴。其他日子,动物们,它们不知道小大卫是谁,而今晚,正是他,口琴。
感谢上帝,源泉说,愿上帝保佑小大卫。
对,动物们重复道。
源泉用神奇难懂的话念了一段祷文。动物们按各自的讲话方式回答,发出一片全然意想不到的噪音。
然后:杀人,他会吗,这孩子?源泉虚伪地问。
不会,动物们说。接着,动物们等着,他们待在那儿,以便阻止源泉想各种办法去死。
不,动物们说,不,不……孩子,他什么都不杀。什么都不。
源泉不作声,一直缄默无语。然后,突然间,在夜晚的寂静中响起哗哗的流水声。
她从大西洋蓄水池出来了,动物们说。
源泉现身了。
姑娘说,源泉是一个人,同时也是一座水山,玻璃状的好似翡翠。她没有胳膊,没有脸,失明,走路纹丝不动,以免弄皱一身衣服上的水褶。
她寻找大卫的手,源泉,她说。
夕阳进入她已死的眼睛,接着天黑了。
大卫,大卫,她,失明的源泉呼喊着。
她找大卫去死。孩子环顾四周。
她哭了。大卫,大卫,她叫道。
于是大卫做了下面的事:大卫掏出口琴,吹奏了一支十分古老的危地马拉波尔卡舞曲。
于是……于是……好好听着……源泉停止叫喊,目瞪口呆,然后踏着年轻人的十分舒缓的舞步,带着女童的优雅姿态,跳起了她的故乡危地马拉那缓慢又如此轻柔的波尔卡舞。
她一直跳到黎明时分,年轻女辅导员说,当白昼来临,她边睡边舞。于是岛上的动物们慢慢地把她带回大西洋蓄水池黑暗的洞窟。他们用亲吻温暖她影子似的身体,这些吻靠对生命的遗忘使她复生。
年轻女辅导员不说话了。灰眼睛的孩子在她身边躺下睡着了。他把两手放在姑娘年轻的乳房上。她没有动,听任他这样做。在衣裙下他找到了乳房。他的手被海风吹得冰凉。他惊叹不已。他使劲捏乳房,捏得很疼,他无法放手,无法忘记,当她把他的手移开乳房时,眼里流了泪。
人们相互说着与下午以及来临的夜毫不相干的事,但这些事关系到上帝,关系到他无处不在的缺席,如同在未来的茫茫无际前那如此年轻的姑娘的乳房。
卡拉斯最后一次咏唱她的绝望,卡普里冲过来把她杀死。诺尔玛一被谋杀,这就结束了,卡普里的嚎叫响彻海滩、国家、城市、大洋,世界末日辉煌的存在已被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