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起风了。天空再度变黑。
大海一望无际,又成为茫茫一片的雨。
孩子站在墙前面的挡雨披檐下。他注视着海,没有拿堆积在海滩上的小石子玩。他把石子紧紧攥在手里。他穿了一件红衣裳。年轻的女辅导员在他身边。她望着他,望望雨,又望望他,这孩子。孩子的眼睛比平时更亮,更大,也更吓人,因为可看的东西广阔得令人失明。
这天过后不久,有一次,我记得,女辅导员走进一顶白色大帐篷。她开始讲大海和一个孩子的故事。所有的孩子都望着大海。
从前,年轻的女辅导员说,从前有个名叫大卫的小男孩。他和父母乘一艘游艇,希斯泰姆海军上将号环游世界。
有一天,海上起了风暴。
惊涛骇浪之中,希斯泰姆海军上将号连同人员和财产一起沉入海底,除了他,这个小大卫。想不到一条鲨鱼正好经过,它对小男孩说,喂!小孩,骑到我背上来。于是他俩双双在大海上巡游。
“哦!啊!”孩子们说。
年轻的女辅导员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讲:
鲨鱼很快游出了海面,女辅导员说。
接着,她住了口,睡着了。他们叫起来。她又开始讲。
女辅导员讲得慢条斯理,娓娓动听,她希望孩子们保持安静,而孩子们完全静了下来。
拉泰克塔布姆是鲨鱼的名字,她重复道,必须记住这个名字,不然你们什么也听不懂。
听到鲨鱼这个名字,孩子们哄堂大笑。有的笑鲨鱼,有的笑女辅导员。
孩子们乱重复一气。他们有节奏地重复着:布姆,布姆,泰勒。泰勒,拉泰克,布姆,布姆,他们说,这是一样的。
那个不作声的孩子听没听年轻女辅导员讲大卫的故事?人们无法知道,不过肯定听了,这是个什么都听的孩子。这天晚上,他有点像第一次听人讲故事。他注视着年轻女辅导员,但那双灰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他朝年轻女辅导员望,正如朝海鸥、大海望,朝比海滩、大海、风更远的地方望,朝沙子、云彩、喳喳叫的海鸥和被杀死的红色蠕虫望。女辅导员讲大卫的故事,还有那条鲨鱼,它有着无法去说的名字……
大海呈现出泛着乳白的蓝色。没有风带走年轻姑娘讲的大卫的故事。她躺在一块帐篷布上,仰望天空,随便讲着什么,然后笑起来。孩子们也笑了,尽力地听。
大海如此平静,成群的燕子也飞来了,在海滩上方盘旋,灰丝绒的羽毛,姿态优美,好像迷上了孩子们,迷上了孩子们的肉。孩子们呢,这令他们好笑……
鲨鱼责备哭泣的大卫。女辅导员继续讲。他提醒大卫,是它吞下了他的父母,当着它的面哭,这样做是失礼的。
突然间,年轻女辅导员好像睡着了。孩子们叫起来。
“赶快讲这故事,不然就揍你,”孩子们叫道。
岛出现了。女辅导员笑着说。
她忘了,接着又想起来,她说:
可这是一座赤道岛!大卫说。
她又忘记了下文,她说:
“我忘了,”她说,“请原谅。”
孩子们吼起来:
“绝不,绝不。”
于是她还是讲了。孩子们照样地听,但最后他们发现她讲的不是同一个故事,她已经开始讲的那个故事,他们又嚷起来:
“赶快讲这故事,不然就揍你。”
于是她讲道:
可这是赤道岛,大卫说。
正是。鲨鱼说。
这时她说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然后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