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柏俊才的专著《梁武帝萧衍考略》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因该著是他博士论文中一章的扩展,付梓前他就向我索序,我委婉地拒绝了他。在我的心目中,写序的多是那些年登耄耋之年的硕学名流,而我自己虽然头发白得一塌糊涂,可实际年龄也许还够不上老,至于学术名流,我自己更是靠不上边。写序于我要耗费不少心思和精力,于他的专著又不能增色半分,真是劳己而又不能助人,何苦呢?
今年他的博士论文《“竟陵八友”考辨》入选《中国社会科学博士论文文库》,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付梓前,俊才又索序于我,这次我是想推也推不掉了——该文库要求入选的博士论文,指导教师必须写一篇序言。再说,这篇从开始选题到纲目设定,我都全程参与过的博士论文,今天能入选《中国社会科学博士论文文库》,我与俊才一样由衷地高兴,要是再拒绝为此书写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记得五年前柏俊才带着他那篇《吴融年谱》长文来考我的博士,读罢文章我当即就决定录取他。可惜他的考试成绩并不理想,更要命的是英语成绩没有达到我校规定的最低分数线,我向校方打了两次报告,向负责人费了多次口舌,好不容易才将他破格录取。几年后他写出来的这本沉甸甸的博士论文,向世人证明了他的学术实力,也说明我当时的努力没有白费,当校外的评审专家和全体答辩委员(我们学校的博士论文评审都是匿名盲审,至今不知他论文评审专家的名字),一致都对论文好评如潮时,我多少还有几分得意——暗暗庆幸自己有识人之明。
俊才踏实、认真、聪颖,熟读六朝史部与集部,特别难得的是他读书有间,能于无疑处生疑,所以常能见他人之所不曾见,言他人之所未尝言。这篇论文八章五十二篇考证文章,无论是“竟陵八友”的生平事迹考,还是他们各自的交游考,抑或是其诗文系年,无一不是新意迭出。如《谢朓任随郡王文学的时间考》首次确定其任职时间;《谢朓“忝役湘州”试考》以确凿事实解开谢朓生平中一段难解之谜;《王融家风考》经由考证琅琊王氏家风进而诠释王融的人生悲剧;《王融生平仕履考》首次最为详尽地勾勒了王融的生平履历;《沈约“起家奉朝请”的时间新考》从刘宋“起家奉朝请”的建置、具体的分封时间和人员切入,力排众议,确定沈约“起家奉朝请”的时间;《沈约永泰元年赴天台桐柏山辨误》对学界所谓沈约永泰元年赴天台桐柏山一事做了合情合理的辨正;《梁武帝萧衍登祚前行踪考》辨析史书所载之误;《梁武帝佞佛事迹考》首次较为全面地揭示了这位“菩萨皇帝”的真实面目;《任昉籍贯考》重新考定任昉的籍贯;《萧琛生卒年考辨》考定萧琛之生卒年;《萧琛生平仕履考》更首次较为全面地勾勒了萧琛的一生;《范云生平仕履考》《范云交游考》《陆倕生平仕履考》和《陆倕交游考》四文都是填补空白之作。一篇博士论文如果能在上面许多问题中提出或解决一两个问题就很不容易了,而俊才这篇论文能同时考辨乃至解决这么多学术难题,足见这篇博士论文的学术分量。
由于俊才是我的博士生,此文又是我指导的博士论文,要是我对文章的好话说多了,难免偏爱和自吹之嫌,要是我说这篇文章写得不好,自己又觉得有点违心和不忍,还是让校外那位我们还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评审专家来评说吧:
“该文选材立论,皆重证据;史论结合,体悟精细;思路新颖,论述缜密,对‘竟陵八友’的文学成就做了深刻的揭示,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已达到申报百篇优秀博士论文的水平。”
答辩委员会也建议这篇博士论文参评全国百篇优秀博士论文,至于后来我们学校是否送评了,最后评奖结果又是如何,这就不是我这个教书匠所知道的了。我们国家的学术评奖,太阳底下和月亮底下的人,谁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呢?好在俊才的这篇论文即将付梓,它的好坏优劣世人自有公断。
当然,这篇论文还有诸多遗憾:由于材料本身及阅读范围所限,文中有些观点仍属推断和猜测,一时还找不到坚实的证据;由于时间仓促和篇幅过长,论述文字还有待删削凝练。前者的不足会让人将信将疑,后者的不足可能让人读不终卷。
俊才目前正在刘跃进先生门下做博士后,既处首善之区,又侍名师之侧,更兼本人刻苦勤奋,还愁他写不出更多更好的东西来吗?
乐为序。
《“竟陵八友”考辨》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