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加藤分开,已有二十年。
做学生时,加藤在嬉皮士出没的地方遇到一个美国水手,送给他半根大麻,他刚要抽,就给警察抓到。
被判罪之前,他要求我们为他请个律师,证明抽大麻的害处不多过酒精,虽然一定要入狱,也要留下一个记录,要让后人有多一份证据。
三年后出狱,我已离开东京,他身穿黄袍,出了家,告诉我的女秘书他要由日本走路到香港来看我。
这么多年来,我也常想起他,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有一天去西藏拍外景时,会不会遇到他为凡人念经。
这次重访东京,在十字路口有人叫我。
转头,不是加藤是谁?
大喜,想抱他,但又不知道和尚吃不吃这一套,手停在空中,他反而亲热地前来摸我的头发。
“我现在住在美国,我们在乡下有个小小的庙,刚好有点事回东京,想不到会遇上你,”他微笑着说,“每次回来,都到办公室找你。”
“变了和尚,还挂着我们这些俗人干什么?”
他点头:“尘世没法忘记,到现在还是有很多苦恼,一直到死那天,也丢开不了。”
我仔细观察加藤,发现他的样子和二十年前没有怎么变,神态倒是安详得多,大概是因为吃素的关系吧。
“你还喝不喝酒?”我不客气地问。
“偶尔。”他答得坦白。
“吃肉呢?”
“偶尔。”
他妈的,我还天真地以为他已放弃了一切。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柬埔寨和缅甸,把去世的日本人的骨头捡回来。”加藤说。
我已忍不住地骂他:“你这家伙,到现在还是迷恋电影,要学《缅甸竖琴》里那个和尚。”
加藤尴尬地承认:“当年你包中国饺子给我们吃,我也一直记着。”
转个话题,我好奇地问:“美国现在流行很多旁门左道的宗教,那是为什么?”
“都是因为我们这些正式和尚不够努力。”加藤叹了一口气后合十。
我不知道这个又喝酒又吃肉又忘不了往事的人是怎么一个和尚,但是最少他没有把罪归在别人身上。
大家互望,已到再次分开的时刻,相拥后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