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 金花婆婆

车走的时候,是忙着打招呼,车停忙着聊天。到了码头边,见面的都是三四十年的老伙伴,那更是掏心掏肺,倾心而出。


一九九七年三月二十七日早上八点半,我们在旗津等金花阿嬷隆重出场。金花阿嬷今年七十四岁,是全台湾硕果仅存的二十一部人力出租车司机之一。阿嬷来了,在镜头前面,她有点害羞。

现在你应该知道人力出租车是什么了吧!早年三轮车到处都是,而现在全省大概只剩下旗津的二十一辆,而且都附加“观光”两个字。七十四岁的阿嬷还踩三轮车,心里才觉得不忍,没想到她却告诉我们说“真是福气才能踩到三轮车”。因为当年高雄市政府只准旗津保留二十一辆三轮车,所以大家只好用抽签的方式抽牌照,结果金花阿嬷刚好抽到最后一号——二十一号。她说:“你说,我是不是很有福气!”

阿嬷一辈子劳碌命,年轻时先生做苦力,阿嬷替人家洗衣服。六个孩子一出生,入不敷出,于是开始踩三轮车。那时候是一九五八年,到现在前后差不多要四十年了。四十年来,旗津的石头路被她踩成柏油路,四米宽被她踩成十二米。二十年前,丈夫过世了,那时候六个小孩,一个结婚,一个才刚出嫁,而最小的念一年级。如今六个小孩都成家立业了。而她还踩出一栋自己的透天厝,租给人家,当机车出租店。是可以休息了吧!阿嬷说:“不会啦!劳碌命!人老了,运动兼赚钱,顺便可以玩!”是老了,所以阿嬷以前是在码头打卡上班,现在则改在菜市场打卡。差别在哪里?阿嬷说从菜市场上车,都是下坡,比较轻松。如果从码头绕旗津一圈,一百块钱是比较多,但都是在爬坡,老了啦!阿嬷说,不跟它拼了。

人老,车子也老了。阿嬷的三轮车是一九五八年做的,铁架、坐垫都换过了,飞轮更是不知道换过多少个,至于其他零件,篷座几乎都没人做,也买不到了。金花阿嬷的本名叫苏赶,可是知道的人不多。金花是阿嬷自己取的名字。她说金光闪闪又好记,果然现在连三轮车的同伴,也只知道她叫金花。

早上十一点,阿嬷已经踩了五趟。一路上我们跟着她,发现沿路她嘴巴没停过。车走的时候,是忙着打招呼,车停忙着聊天。到了码头边,见面的都是三四十年的老伙伴,那更是掏心掏肺,倾心而出。

中午十二点,阿嬷休息兼打尖。住了五十年的旗津,阿嬷没有什么不熟的。连肉羹摊刚出生三个月名叫“性格”的小狗,跟她也好像老朋友。或许整个旗津里面,都有阿嬷流过汗的味道吧,我想!

阿嬷在旗津真是无人不知,连旗津的第二代她都认识。和大家聊天虽然愉快,但赚钱还是重要的。客人叫车,阿嬷就继续健身兼赚钱去了。我们忘了这是阿嬷今天的第几趟了。至于这是阿嬷这辈子的第几趟,我想不仅阿嬷不记得,恐怕连上帝也不记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