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 家在山那边

有一群人每天靠流笼、爬山虎、单轨车、履带车在我们不经意的这个地方一样努力工作,但不必诧异他们的选择,他们正快乐地工作着、生活着。


下午四点,梨山小学放学了,三年级的俊治看来似乎比别人幸福。因为有妈妈开货车来接。不过要是知道他回家的路不但难于上青天,而且事实就在青天上,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俊治家没有地址!这也不太正确,因为如果你问他家住哪里,他会说“七十六K”。再详细一点,他会说“八号公路七十六K”。这就是地址。车子到了,可是家还没到,他们必须再坐一段自家用的透明电梯。这一段三分半钟的流笼,也可以说是他们家唯一对外通路,或者是捷运系统。

当年俊治出生比预产期早一点,他差一点就在流笼里出生了。妈妈说那时候真怕生出来没有力气接,一下子掉到外面,怎么办?外面将近八十度的斜坡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苹果树,当年正是吸引爸爸妈妈上山拼斗的绿色黄金。

山上既然有绿色的黄金,当然小偷就多。俊治的爸爸只好花十万元买了两只重达一百八十台斤的高加索犬。也许怕妈妈嫌贵,爸爸所报的价钱当下使这只名叫麦克的狗成为贱狗。不过这个秘密,麦克不知道,依然尽忠职守,每天和爸爸分工合作,爸爸负责生产,麦克负责保全。麦克的保全原则非常简单!只要不是他家的人,全部都咬。所以我们采访取材的这一天,它特别放假,活动范围只剩半径十五公尺的圆圈。

俊治的父母亲本来是在桃园拉拉山种水果,种了三年全部碰到台风,后来才到这里向“荣民”承租这片果园。除了苹果之外,他们也种梨子。苹果收成的时候,正是梨花含苞的时候,山下东势的果农常会向爸爸买花苞。因为山下的梨子果肉比较粗,接上这边的花苞之后,所长出来的梨子比较好吃。所以爸爸一听完电话,就得坐另一段自家用透明电梯往更高的山上去剪花苞。爸爸说,虽然剪一季的花苞也赚它不过几万元,不过兼着赚比较不会穷。

爸爸上山剪花苞,妈妈则搭流笼下山买菜。卖菜车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有尽有。妈妈说有时候忙没有办法下来,还可以打电话订购预约,老板会把她要的菜放在七十六K旁的笼子里面,钱嘛,有空再算。

卖菜的老板外号叫妈祖,乍听之下,以为是村民在歌颂他的大恩大德,后来才知道不是,只不过他是马祖人罢了。

花苞剪完,夫妻俩用爬山虎推下山,请公路局的中兴号运给东势的果农。问他们说,有流笼了,为什么还要有爬山虎?他们说流笼是在天上飞的,不适合在果园中工作。简单地说,流笼是空运,爬山虎是陆运;但介于空运跟陆运间的重运量系统,则靠这个日本进口的单轨车,专攻短距离跟大量的运输使用。不过今天既不运苹果,也不运肥料,是为了秀给我们看,所以运的是小组的工作人员,目的地则是八十六K的果园,去找一位业余的酿酒专家赖先生,来帮忙酿苹果酒。八十度斜坡,单轨车直线下降,那种感觉比云霄飞车还刺激。工作人员一个一个脸色惨白,俊治的爸爸笑我们说:“怎么了,酒还没喝就先晕了?”

酿酒的赖先生又让我们见识另外一种交通工具。他开的是全履带小型战车,一路轰轰烈烈地上山。山上天气冷水果又方便拿,所以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会酿点酒,早晚喝一点驱驱寒,他们说只喝只送不能卖,不然“公卖局”会啰嗦。

我们才赞美赖先生多才多艺,以后可以去当酿酒师,谁知道他却说,种水果和酿酒都不是他的最爱。他说,退休之后要去帮人家捡骨,因为听说捡骨更好赚。他又补充一句说:“什么都好!快乐就好啦!”

的确,快乐就好!或许你曾经快乐地开车经过中横七十六K、八十六K等等地方,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有一群人每天靠流笼、爬山虎、单轨车、履带车在我们不经意的这个地方一样努力工作,但不必诧异他们的选择,他们正快乐地工作着、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