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w sleeps the crimson petal,now the white”:绯红的花瓣和雪白的花瓣如今都睡着了——含着荣誉的缤纷,含着深情的火焰,瞬间飘进寂静的永恆。十九世纪英国桂冠诗人Lord Tennyson 的The Princess吟咏伽马王的女儿Ida,说她从小许配给一位王子。可是,她诚心争取的是女性的权利,她诚心维护的是女性的尊严,她发誓唾弃的是婚姻的制度,她私自建立了一所女性大学。王子和两名伙伴Cyril 和Florian化装成女人混进这所大学里读书,很快让两位女教师Lady Psyche和Lady Blanche看出破绽,却各怀动机,不去揭穿。有一次,公主遇溺,王子救美,公主发现了伪装的秘密。然而,月亮有圆有缺,潮汐可涨可退,公主的志向坚比金石。於是,王子率领的五十名战士和伽玛王的儿子率领的五十名战士交锋。三名战士受伤,大学改成医院,王子正式求婚,赢得公主芳心,预言太阳升起的明天,男人性情娇柔,女人转趋阳刚:“The man be more of woman,she of man”。收场的诗句宣示了步步实现的社会改革,企盼荒诞的梦想终归会是事实的序曲:“Maybe wildest dreams/Are but the needful prelude of the truth”。那是因为月亮战胜了海洋,叛逆的公主翻了云再覆雨:“Ask me no more:the moon may draw the sea”。
纵然是这样传奇的情史,纵然是这样美丽的结局,潇洒的王子和动人的公主也只能编织出一段浪漫而庸俗的故事。可是,人们怀念的正是浪漫而庸俗的故事。二次大战之后,桂冠诗人的国度悄悄笼罩在一抹晚霞的余辉之中:伊丽莎白二世的登基游行给伦敦带来的欢乐随着逝水流年渐渐褪色;白金汉宫亮起的任何一次庆典也只能随着翌日黎明曙光的来临而消失。政治拄着拐杖在回忆的碎步中频频咳嗽。经济捧着福利的瓷碗在寒风里悼念维多利亚盛世的晚宴。就在那样低迷的时刻,幼儿园教师戴安娜明艳的容颜染红了苍老沉郁的大英帝国:她从伦敦城里所有书店的神话故事中走出来。英国人跟着她款款迈入远古的繁花翠树丛中,既找到了遗失了的经典,也找到了昔日照遍世界的辉煌。於是,美丽的假面开始在假面的美丽中轮回:公主关在古堡中织梦饮泣。罗马假期像柯德莉夏萍的电影那么短暂,白金汉宫皮面烫金的典章制度沾满了几代人的新旧泪痕。
可是,纵然在这样平庸的情节里,纵然在这样牵强的虚构中,全世界的人依然只看到她有一颗善良的心,宽恕她人性中的任何一次失措。繁华梦醒之际,她一定非常希望自己是Lord Tennyson诗里的那个公主:成功争取女性的权利,成功维护女性的尊严,成功唾弃婚姻的制度,成功建立一所大学,甚至无数的医院和无数的老人院,最后看到月亮战胜了海洋。正因为她永远是神话里的公主,正因为她有一颗善良的心,没有人会向她扔石头:石头都扔向专门追逐名人偷拍照片的摄影记者身上。巴黎时光隧道里那深深的一吻,真实世界从此省悟神话已逝,荒诞的梦想原是残酷事实的序曲:绯红的花瓣和雪白的花瓣终於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