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曰:“是邓拓!”

■政府机关回市民信惯用简明格式,英汉对照,颇为清楚。开头一句通常说:“I refer to your recent letter and confirm that”;中文是“来信已经收到,现证实如下:”。查confirm一字确是证实、肯定之意,可惜中文直译不像样子,似可改为“来信收悉,回覆如下”。“如下”者,不外是几项印好的简覆,由发信官员挑适用者画个钩:有的说“is being dealt with”,“正在处理中”;有的说市民前些日子寄来的信件尚未收到,要市民补寄副本等等。曾见其中一句英文说:“The said letter has not been received and grateful if you will supply a copy duly signed by you”;中文则说:“上述信件尚未收到,请补寄一份适当签署的副本”。照英文the said letter一语看,中文的“上述”不知指哪一封信,因为开头说了“来信已经收到”;此处因此只能说“所述信件尚未收到”。“适当签署”也不知所云;英文的duly实在是赘言,大可不要,免得祸延中文,硬凑出不适当的“适当”二字以示呼应。

■挂画大有学问。古谚云:“三代穿衣,五代吃饭,十辈子才能挂画”,说的是衣着、饮食品味要三五代渊源方见格调,挂画则十辈子书香世家才分辨得出雅俗。渔樵耕读、春夏秋冬,固然不入流;花开富贵、孔雀开屏、鸳鸯戏水更是万万要不得。这句谚语前面似可加一项:“两代笔耕”。文墨一事,有家学做根基确实不同。

■严歌苓访问陈沖。陈沖说:“漂亮的女人有,但美丽的女人却很少”。她说:“光温柔、娴雅还不够,真正的温柔娴雅与美丽必须是无功利、无势利的,非目的、非心机的。”美人而资深,心领神会之处果然入木三分。然则“漂亮”是什么呢?她说:“你常常看到一个人,心想:天啊,她多漂亮多无趣啊!”天下文章也这样:力作不少,佳作不多。你常常读到一篇文章、一本书,心想:天啊,这多用功多沉闷啊!

■经典作品开笔处多有传世之句。珍·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说:“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 fortune, must be in want of a wife.”托尔斯泰的《安娜·卡烈妮娜》说:“All happy families are alike but an unhappy family is unhappy after its own fashion.”哈代的The Mayor of Casterbridge说:“Happiness was but the occasional episode in a general drama of pain.”虽只寥寥数字,从中见出珍·奥斯汀纤巧,托尔斯泰磅礴,哈代跌荡。

■《负喧续话》说,文革前一年在隆福寺市埸见一清初端砚,摊主说有人嘱留一下,他不要才能卖。砚背有恽南田的铭,石质做工俱佳,价三十元。等几天去问,但那个人买了。问是谁,小声曰:“是邓拓!”张中行说:其后不久,这位邓公随着三家村倒了,这方砚有康熙年间铭文,十足四旧,下埸也就不可问了。呜呼,端砚无罪,怀砚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