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名门贵族小姐Jessica Mitford思想进步,行为叛逆,一度信仰共产主义,离开英国嫁给美国犹太裔律师Robert Treuhaft。一九四九年,美国加州奥克兰市一名十八岁擦鞋黑人被警察诬告谋杀一名白人药剂师。那批白种警察施毒计罗织被告罪状,审讯期间陪审团是清一色的白种人,被告罪成判处死刑几成定局。Treuhaft自愿替黑人上庭辩护,Mitford负责搜集证据证明案发之时黑人青年不在现场,结果胜诉,无罪释放,夫妇俩扬名遐迩。这是黑白名片To Kill A Mockingbird的情节,很是动人。Jessica后来成了名作家,The American Way of Death瞬间畅销。她接受记者访问时说,她的原稿多经丈夫修饰,说他文法与造句都比她强。Treuhaft则说这种差事不做也罢,改文章惹得他们吵了好几次架;拿文章请人大力斧正,其实口是心非(\"People who say be unsparing in your criticism usually don\'t mean it!\")。
写作用心者大都字字如琢如磨,岂容他人随便润色。“善为文者,富於万篇,贫於一字”,万一真碰到高手救此一字,那是没话说了,只得拜服。写作确要自爱,率尔操觚之作拿出去见人终归要后悔的。袁枚《小仓山房诗集》有《遣兴》诗说写诗推敲的景况:“爱好由来落笔难,一诗千改始心安;阿婆还是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文坛老手也不可不锻句炼字,恰似白发阿婆不减少女心态,非修饰乾净不肯见人。琢磨文字是对拜读大作的人应有的礼貌;在吴明林所谓“新闻变作文,作文变默书”的社会里,这种公德心更应该慢慢培养起来才是。Vladimir Nabokov慨呼言之:有勇无艺之庸才独爱炫耀文章初稿,此举不啻逼人传观浓痰(\"Only ambitious nonentities and hearty mediocrities exhibit their rough drafts. It\'s like passing round samples of one\'s sputum\")。
写作的确是要从小处着手。中文的虚字、英文的介词,都是关键。最近读柳存仁先生的一篇文章,说到五十多年前北平清华大学出过一次入学考试的英文试题,只要考生填写几十条语句里的介词,结果英语不及格的人很多。柳先生这篇文章谈的是一部九十年前香港出版的英汉辞典,是莫文畅编着的《达辞英汉字典》,光绪二十四年一八九八年出版。所谓“英汉”其实是“英粤”,柳先生举出好多句子都很有趣,其中教人拍案叫绝者是英文的by hook or by crook,莫文畅译为“扭足六壬,用尽八宝”!足见此公炼字之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