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Victor Hugo)的《孤星泪》(Les Miserables)一八六二年编成十卷出版,一夜之间评家讚赏、公众欢迎。可是,雨果心中牵挂的是销数:叫好不叫座的书对他个人或者他的后人都无大益处。雨果於是想出个办法婉转向出版社打听虚实。他寄了一张卡片,上头什么都不写,只打了一个问号:“?”。出版社马上会意,回了一张卡片,上头也不写什么,只见一个符号:“!”。好极了。一百多年后,《孤星泪》的故事还漂洋传来香港打动人心,雨果地下有知,心里自必浮起无数“!”号。
语文往往胜不了无声无字。着名共产党文艺理论家胡风一九五四年被视为敌对分子处理,到一九八零年才平反。朱健先生在《胡风这个名字……》里说,他一九八二年到北京去看胡老先生,那年该八十了。是冬日黄昏,老人住在木樨地一幢公寓里。胡夫人把朱健带到兀坐在一张大沙发里的老人身边,告诉老人说:朱健来了!“我俯身向老人致意。老人侧仰里脸看我,嘴唇抖动,想说什么,但没有声音,只眼角涌出了两颗硕大的泪珠”。这是历尽磨难九死一生的人的委曲:未必是抗议,也许是万箭穿心后的无言。
“大家看中共的历史,五十年代的大鸣大放、大跃进,六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批孔批林;以至八九年的六四事件。这一切都告诉我们:中国一搞群众运动,便会罔顾法纪。”这是香港律师会新任会长陈爵接受《明报》记者卓肇君访问说的话。他说:“我不喜欢中国政府,不喜中国的(政治)制度!九七年后,我会留在香港,因我相信一国两制。”他还说:“一党专政,你喜欢吗?一党专政是不可以接受的。”陈爵“六四”之后移民加拿大,拿到了加国护照。他说他移民是怕香港成为搞群众运动的中心,回流是为了回馈香港这个社会。他上任后的大计是推广基本法。陈爵说他相信九七年之后香港还继续会有言论自由,他不认为说这番大胆的话需要很大的勇气。陈律师真是幸福的香港人:在香港隔岸观察四九年以来中国大陆的drama;在加拿大拿了护照;回来是为了回馈香港社会;放言不爱中国政府是因为一党专政;九七后留下来是因为一国两制,因为有基本法。香港的天永远是晴朗的天。
胡风的着作有《为了明天》;有《欢乐颂》;有《光荣赞》;有《和新人物在一起》。胡风晚年那两颗硕大的泪珠是“?”,也是“!”。有一天,一位年轻作家走进胡风家里,向他俯首致敬:“老人家,你替我们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