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双站得俏丽,抬眼看了看透着一身贵气的太子,没动。
祁夙眼眸微挑,倒也没生气,转而对孟瑾道:“看来是只听你的。”
孟瑾给茶壶添了水放在小炉子上煮,声音透着无语:“你想要侍奉的侍女,要多少没有,做什么欺负我的侍女?”
祁夙动了动手指,扳指敲着杯壁:“你搞清楚,你带侍女来不就是侍奉人的,怎么还护起来了?”
孟瑾:“我的侍女自然只能我使唤。”
祁夙轻笑:“你倒是使唤一个我瞧瞧。”
孟瑾:“我还就不使唤了。”
周双眨眨眼,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想了想,既然是让她适应侍女身份,倒茶这种事也应该适应。
两人正在说话时她走上前,同桌案隔着段距离停下,两侧披帛被灵力驱使着裹向茶杯和茶壶,几人视线纷纷落在她身上。
祁夙看着手中茶杯被卷走,先是顿了下,然后问:“有你这么倒茶的吗?”
周双神情不变,给他倒好放在茶案上,披帛轻轻一推,他方才握茶杯的姿势都没变,茶杯正好原原本本地落在他掌心,倒好后她收了披帛,抬手比划了下长短:“一尺距离,没有逾越。”
孟瑾端着瓷杯低头喝茶,听了这话直接呛到,咳了两声才缓过劲儿。
祁夙神情莫名在两人之间来往:“一尺?”
孟瑾装作没听到,目光自然望向沉默的宋岸:“你不是不爱参加这类宴会聚会的,今年中秋怎么来了?”
男子的沉稳坚毅裂了条缝,透出一丝痛苦情绪。
祁夙也不再关注周双,见到宋岸这番神情,略有些惊讶:“你那心上人也会来?”
宋岸沉默少言,性子坚毅隐忍,是个典型的宋家剑修,唯一能让他藏不住欣喜难过的,只有这个心上人。
他们只知宋岸对这女子喜欢得不得了,但她姓甚名谁,模样住址均不清楚,无论他们怎么套话,他都死守不说。
他们甚至一致认为,宋岸喜欢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宋家古板克制的教育和他心中的爱欲激烈冲突,才会在挣扎和沉沦中反复。
宋岸闻言只摇了下头,更多的就不愿说了。
两人见多了他这模样,便继续讨论明日宴会,中途祁夙有事先行离开,宋岸没什么心情继续聊,两人分开离开茶楼。
孟瑾走了几步不见周双说话,回头看她暗自沉思,停住脚步问:“怎么了?”
周双黑眸疑惑:“太子这么平易近人?”
孟瑾也疑惑:“那该如何?”
周双说出她脑海里的太子形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独断强势,在太子面前说错话掌嘴,惹太子不高兴赐板子,破坏太子的东西就拖出去砍了。”
她歪了下头:“不是这样?”
“你从何处听来的?”孟瑾失笑,带着她往前走,“太子身份尊贵,但也不至于想砍谁就砍谁,何况祁夙在宋家求学十年,和宋家子弟同吃同住,也不见他有什么特权。”
周双不解:“为何要去宋家求学?”
孟瑾解释:“如今皇室和修仙家族交好,皇室有将皇子公主送往家族求学的传统,祁夙去的是雁城宋家。”
说着露出同情神情:“宋家崇尚剑道,我们私底下称作苦道,因为修行过程又枯燥又痛苦,劝退了不知道多少慕名而来的门生,宋家还为此弄了个门生试用期。”
周双:“求学是做什么?”
孟瑾:“修炼方面皇室底蕴不比四大家族,于是便派皇室子弟前来求学。”
周双:“他们要学,你们就教吗?”
孟瑾被她的直白问题问住,随后压低声音道:“最厉害的肯定不教,崇旌讲究尊师重道,家族就是为了长久发展下去,也不会拒绝这层关系。”
周双了然,这相当于互利互惠,皇室从修仙家族那里习得修行之术,师徒关系能更好地维系皇室和家族的和平相处。
两人在热闹的商楼之间穿梭,孟瑾原本想要带周双去看肖安,却被告知他哥哥回来,肖安已经走了,于是他顺道拐进了深巷大树后的一处茅草屋,对一布衣老汉吩咐了些事,转身送她回去。
周双听到几句,看了他会儿,忽然刚往孟瑾那边走了一步,立即被提醒两人距离,她又退回来,朝他的方向侧了下脑袋问:“他们会保护肖安?”
“只是暗中盯着,”孟瑾眯了下眸子,不经意间露出点锐利,“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目标,没那么容易放弃,况且,难得露出狐狸尾巴,如何能让它跑。”
周双眨了眨眼,他又恢复人畜无害的模样,扭头问她:“明日若你找到师兄,接下来要如何?”
周双按住晃荡不已的玉环,脚步轻快起来,水绿色披帛如同流水环绕在她身侧,说出自己的打算:“同师兄说黑衣人的事,然后什么都不用做,跟着师兄去解决黑衣人,找师姐,找小师兄,找师父,再回望青山。”
孟瑾被她说得也不自觉笑起来:“听起来你师兄很厉害啊!”
周双认真点头,黑眸水汪汪的:“师兄在,难题不在。”
声音还是平淡的,却让人听出莫名的骄傲。
孟瑾笑道:“那明天我接你去花琉殿,然后找到你师兄,接下来你就跟着师兄什么都不做,看他解决所有问题。”
周双俏生生站在客栈门口,没什么情绪地点头,转身往客栈走,一条水绿色丝绦从她肩上伸出,朝着身后的孟瑾摆了摆,似是在告别,看得孟瑾大笑着转身离开。
中秋到来的这日,比周双想象的要热闹得多,弈城城中心已经在各处挂着灯笼,最繁荣的街道上方,鳞次栉比的花盏宛如满天星辰,灯下是男男女女的笑声。
周双只推开窗棂朝外看一眼,喧嚣的人声就漫了进来。
孟瑾来敲门时周双已经装扮好,他看了眼盘起的发髻上一支栩栩如生的孔雀银簪,开屏的尾羽上间隔镶嵌着紫粉两色珍珠。
察觉他目光,周双伸手摸了下银簪。
其实师姐送了很多类似这种发钗步摇项链等,她下山带了不少,典当时才发现这些东西十分值钱,只当了几个含金特别足的发冠和手镯。
这枚孔雀银簪师姐提及许多次,送给她时眼里还带着不舍:“这八颗成色大小一模一样的珍珠不知道多难找,还得是紫粉两色,我寻遍了那座城的铺子,还差点跟人打起来,你要多戴几次才能对得起我的良苦用心!”
手指在几颗圆滚滚的珍珠上拂过,周双道:“走吧。”
两人穿过热闹人群来到花琉殿,相较外面的嘈杂喧嚣,这里要有序得多,门口站着迎客的方氏门生,见到孟瑾笑着将人放了进去。
周双在外面看过花琉殿,正是方家在准备中秋宴的歌舞,歌声偶尔透过门缝传出,缥缈如仙音,此时身入其中,柔媚如丝般的嗓音在耳边萦绕,叫人神清气明。
孟瑾侧目道:“这是钟家提供的曲子,有提神的效果。”
周双听过,绥城钟氏精通音律,弹奏的曲子可杀人,亦可抚慰人心。
中秋宴请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路上满是引路往待客厅走的姑娘和小厮,不少客人见着认识的相互打招呼聊几句,孟瑾作为孟家子,也被不少人攀着说话。
周双不动声色观察四周,花琉殿内部成环形,最中间是一个硕大的红色舞台,貌美女子在上面载歌载舞,四面环形楼栋耸立,楼中灯盏百千,耀如白日,来往的男女衣着亮丽,谈吐不凡,面上或沉稳或浅笑。
带路的小厮将人引到楼梯入口,提醒客人酉时末前到达顶楼后,又转去花琉殿大门继续接待其他客人。
孟瑾站在楼梯入口前借口等人,待攀谈之人离开后松了口气,低头对周双道:“花琉殿共有八层,你有一个时辰去寻你师兄,有些重要的客人只在最后出场,宴会开始前你尽快到我身边。”
周双抬眼看他,孟瑾道:“如果你师兄真的在这里,你找不到他,那就让他来找你。”
孟瑾这样的身份,想要在方氏的中秋宴上博得眼球很容易,届时他的侍女自然也会受到关注,不认识她的人不会在意,但师兄看到她绝对会主动找她。
周双点头,转身没入人群中。
花琉殿不同楼层都有十几个侍女引导招待,每一层都有休息和娱乐的场所。他们进来的时间属于大部分人已经到来,此时谈事的谈事,欣赏歌舞的欣赏歌舞。
师兄不太喜欢热闹,周双把重点放在茶室、琴室这样幽静的地方,但这样的地方隐私性很高,有时她还没靠近就被人驱赶,周双没时间纠缠,只能掠过去找其他地方。
周双在这边在快速寻人中,孟瑾身边一直有人凑上来,他神态自如地同来人谈笑,天南海北什么都说,旁人掀起话题他就能接着讲下去,慢行至多一刻钟的路程硬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到了七层,他笑着朝围上来的几人告辞,推开一间静室,没什么形象地靠在门上,朝绘着花鸟图案的六曲屏风后的人道:“躲清静还是你厉害,宋岸,下次我跟着你得了,这些人……”
他边说边往里走,刚越过屏风就顿住,随即笑着同多出的一人打招呼:“钟复清,你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