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A大的小吃一条街灯火蔓延，碳烤的火星、烟雾弥漫在客来客往之间，融成一片烟火的色彩。学生们热闹的调笑、起哄声四起，酒瓶子与塑料桌板的撞击声接连不断。
苏陶陶和柏渡两个人走在前面，于芽和晴江跟在后面。一起走到校门口时，他们两人突然达成共识，说要去看最近新上映的科幻电影，就在校旁边最近的一家商场里，还有最后九点钟的场子。
“这么晚？”于芽有些惊讶。
什么速度，这就一起看电影了。
“刚好聊到这电影了，发现都没看过，今晚我们就把它看完！”苏陶陶之前喝了一点酒，此时脸有点红，情绪很亢奋。
于芽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苏陶陶晃了晃她的胳膊：“票都买了。”
柏渡怕自己被误会，信誓旦旦说道：“放心，看完电影我就送苏陶陶回寝室，我们真的只是看电影，你看这场子也有很多人呢。”
“我以晴江的狗头作为担保。”柏渡又补了句。
晴江很凉薄地瞥他一眼，“少给我丢脸。”
柏渡和苏陶陶俩人笑嘻嘻地跟他们挥手再见，两拨人在校门口分别。
夏夜晚风，四周响起微弱的虫鸣声。月亮藏在云后，半遮半掩，像藏匿心事的少女。
晴江双手插兜，步调弛缓地走着，于芽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也不说话。
“你就不好奇？”
于芽抬头，发现晴江正垂眼看着她。学校为了省电费，路灯惨白的光打在头顶，在晴江脸上刻下深刻的阴影，他的眼睛很亮，睫毛垂下的阴影很浓密，但因为路灯亮度微弱，一切又变得朦胧。
“好奇什么？”于芽茫然地回答。
晴江似乎被她这个反应逗笑了，清澈磁沉的嗓音染上笑意，喉结滑动，半晌，才低头正经道：“我跟柏渡是计算机院一班的，正跟着施教授一个机器学习项目。”
于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心却渐渐提起来。
“所以，你那天看到的一张破烂小海报，其实是我们协会的招新海报。”晴江调侃起柏渡的作品一点都不含糊，“那张泡发的、字体变扭曲的、上面画了个看上去像相机但其实是无人机的海报，其实写着‘计算机机器视觉协会’。”
说完，他又懒散地强调：“不是摄影社。”
于芽顿时恍然大悟，理解了他说的话后，眨了眨眼，“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晴江“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夜晚的学校静悄悄的，四下无人，只有树叶相互拍打发出的稀碎声响。
于芽调出手机里之前拍的海报图，扭曲的画面被晴江解释过后，一切又变得豁然开朗。
“你们这个方向好新奇。”于芽手机里百度着机器视觉，相关搜索不算多。
“不算新，但国内研究这块确实少。”
“施教授定的方向？”
“不是，是我。”
“哦。”话题结束了。
于芽突然有些怀念苏陶陶的发散思维，起码不会让气氛冷场。
“我们寝室区到了。”
前面就是寝室楼门口，她都能看到一楼小窗口里宿管阿姨正远远打量着他们。
“那拜拜。”
于芽一心想赶快回寝室，头也不回往寝室楼走。
不过几步，身后传来一道拖着音却清晰的声音——
“不考虑一下吗，加入我们协会。”
“那个杠铃妹妹拒绝你了？”柏渡爬上床，幸灾乐祸地说：“你也有今天啊，晴格格。”
晴江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贴在后脖颈，他拿起藏在柜子深处的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之前被宿管阿姨没收了一大堆违章电器，都是晴江的，他其实藏得挺好，只是柏渡这个二货有天突发奇想要吃火锅，火锅底料都还没化，整栋楼就跳闸了。晴江和柏渡两人在黑暗中无言片刻，就听到宿管阿姨提着热水壶蹬蹬蹬的上楼声。
所以这回放电器的柜子，晴江都上了锁。
在吹风机呼呼的风声下，他没听清楚柏渡刚刚说的话。
“你再说一遍。”
柏渡以为他是在威胁，于是闭嘴没吭声。
晴江关闭吹风机，拿起桌上的一罐汽水，洗澡洗得太热，回来后总想喝点什么。他想起刚刚柏渡说的话，虽然没听清楚，前两个字还是听到了，“什么杠铃？”
柏渡调侃他说：“你说的啊，我问于芽怎么样，你回答杠铃。说实话，我挺为那个绩点3.9的同学抱不平的，不过也就一点点，我也挺喜欢于芽妹妹，看着确实比3.9的稳重。”
晴江勾拉环的手指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瞥了对面上铺一眼。
柏渡仰躺在床上，压根看不到晴江什么表情，就这么盯着天花板无数个小坑继续说：“她看着就特别靠谱，而且她不是高中时还写了个小程序吗，那代码写得一点都不含糊，比我以前强多了，她肯定有天赋。哎，真不来我们协会吗，你都请不动？”
“嗯，”晴江仰头灌了一口可乐，气泡和凉意从喉间滑入，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混沌：“人感兴趣的是摄影社。”
“那把你摄影主页亮给她啊，实在不行，我们兼职搞摄影。”
“疯了吧你。”晴江把可乐喝完，顺手把捏扁的易拉罐丢入垃圾桶，刚丢完，寝室头顶的灯就灭了，熄灯时间到，只有柏渡面前的手机散发着微弱亮光。
“我靠，我还没来得及充电。”柏渡看着自己手机岌岌可危的电量，受不了地说：“这周六一定要去看房，这破寝室不能呆了。”
他头一歪，就看到对面桌上的电脑亮起，晴江已经打开笔记本，用手机给自己电脑连了热点，这仗势估计又要码到半夜。
“晴格格，哀家睡了，你加油。”柏渡将被子一蒙。
寝室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
靠近计算机院的食堂早上会限量供应杂粮粥和黑豆浆，很受欢迎，也难买到。于芽去的早，拿了三份杂粮粥，其中一份打包，是买给秦楚烟的。
“你说秦楚烟那么早起床，化好妆就出去了，她干什么去啊？”苏陶陶吃着包子，脸颊一鼓一鼓，语气八卦。
于芽摇摇头，说：“不知道。”
“是不是又去找她那个学长，我真想见识见识她能暗恋的人。”
于芽听着苏陶陶的语气，笑了：“怎么，你觉得她不像吗？”
“不像，她这人不该直接去告白吗？”
“她告白过了。”
苏陶陶喝粥的动作一顿，茫然抬头：“啊？”
“之前招新大会，我看到她已经告白了。”
于芽没继续说，因为她看到食堂门口出现两道熟悉的人影。苏陶陶也回头，立刻朝柏渡招呼：“这里！”
晴江走在柏渡身边，两人都是高大清瘦的体型，他看上去很困，眼皮耷拉着，敷衍懒散地跟柏渡搭腔。柏渡不知道在说什么，眉飞色舞，见到苏陶陶招手，也抬了一下手打招呼。
他旁边的晴江也顺着视线看过来，短暂地在于芽身上顿了一秒，下一秒又扭头去跟柏渡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去食堂窗口拿餐盘买早饭。
于芽不知怎么的，被他洞隐烛微般的眼神扫了一下，指尖都在热。
“我说，现在的女生也太大胆了吧，男寝室都敢闯。”柏渡端着餐盘一屁股坐在苏陶陶对面，特别感慨地说：“我他妈当时没穿裤子啊，一开门见着一个大波浪，贼吓人。”
苏陶陶惊讶道：“有女生去你们寝室了？”
柏渡：“嗯，大清早的。”
“谁啊，阿姨都不拦。”
柏渡拿了瓶牛奶，此时正在拆吸管，他膝盖朝晴江腿边碰了下，“你说，你招来的。”
于是于芽和苏陶陶都看向晴江。
晴江有些睡眠不足，半阖着眼睛懒散地剥着鸡蛋，十分有耐心地一下又一下，光滑的蛋白逐渐露出来，他慢条斯理地回怼柏渡：“怎么就我招来的，你跟她聊了大半个月的微信。”
苏陶陶又看向柏渡。
柏渡：“格格，讲讲道理，她跟我聊的全部内容都是你。”
苏陶陶这下听懂了，一脸震惊，说：“你们不会是在钓那个女生吧？哇，我没看出来你们竟然是这种人。”
“说什么呢，我跟她是一个高中的，以前认识而已。”柏渡被苏陶陶这番话说得一个激灵，连忙解释：“而且她今天是来找晴江告白，已经是第三次了，怪持之以恒的，可惜晴江那个时候在厕所，没见到，我把她请回去了。她个子还挺高，我都怀疑她是翻窗进来的。”
苏陶陶：“所以是谁呀？”
“你别问我是谁了，晴江肯定不让说。”柏渡说。
“可你说，那么早，又留着大波浪，个子也高，高中就喜欢了，你这样让我想起一个人啊。”苏陶陶太着急了，她很想知道这个女生是谁，到底是不是秦楚烟。
于芽放下豆浆杯，看向打包好的杂粮粥和一个鸡蛋，有些发愣。
她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夹走了一张打包盒旁边放着的纸巾。
于芽注意到他手指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干净，很好看。
晴江：“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于芽抬头，坐在对面的晴江明明是话题中心，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只看着她，下巴朝她手机界面轻轻点了一下。
于芽这才明白过来，她刚刚在看论文，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机器视觉系统的介绍部分，字这么小，他眼睛怎么这么尖。
“还好，”于芽像被撞破了心事，有些窘迫，“就是一些专业名词得查一查。”
论文是英文，她安慰自己，只是为了练习英语。
晴江手里拧着瓶盖，他刚跟早餐一起买了瓶苏打水，呲的一声，气泡争先恐后窜出，他的嗓音好像也变得更清冽干净，“如果感兴趣的话，随时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