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哲学家和作家在人生理念上有什么不同?
答:哲学家和作家的不同恐怕不在人生理念上吧。就我自己而言,我从不关心我自己到底是哲学家还是作家,这种身份的分类对我没有意义,我只是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罢了。
问:你对新的散文体怎么看,或者你写的是否新的散文体?
答:我不知道什么是新的散文体,也不认为我写的是新的散文体。事实上,我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自己是要写散文,只是把自己的一些感受写了下来,并没有刻意按照什么模式去写,只是不喜欢那种干巴巴的文字,喜欢有表现力的文字。后来才发现,我写的东西被称为“散文”。其实每个人写的散文都不一样,一定会带入个人的文化背景和写作风格。比如我,就会带入哲学思考。
问:作为一个作家,你是否认为自己应该担负改变社会的教化作用?
答:我从来不这样想。如果说我写的东西可能对读者有些启发,那只是因为我思考的问题也是很多人所面临的,有人生共通的困惑在里面。大部分现代人都很忙,没有时间深入思考,而我比较幸运,我的职业恰好就是要深入地思考一些问题,所以也许客观上对读者有一些帮助。
问:作家的感情世界和常人一样么?
我认为是一样的,因为作家也是常人。
问:作家写作时是一种个人体验,还是一个社会行为?
答:个人体验是基础,是第一位的。如果一个作家没有这些,仅仅因为考虑到作品对社会的影响去写作,那么他写出来的东西就会比较空、比较假。只要一个作家足够深刻,他在个人体验的基础上写出的东西就会产生一定的社会影响。中国知识分子的社会雄心都很大,喜好指点江山,但很多人没有自己的灵魂生活,我不相信这样的人能够真正有益于社会。事实上,这样的人往往没有自己的立场,他们经常改变自己的观点,实际上没有一个观点真正是他们自己的,与其说他们在改变社会,不如说他们是在不断地被时尚改变。
问:做父亲幸福还是做作家、哲学家好?
答:都好,我都要,一个也不能少。
问:在1986年,曾在哈尔滨听过你的哲学讲座,你和那时相比,思想上成熟多少?是不是比较怀念那时的一种思辨氛围?
答:也有一些读者提出同样的问题,认为我那时更有激情、更尖锐,现在有一点锐气不足。我想这是很难避免的,毕竟年龄增长了,人不得不遵循自然规律,遵循生命的季节。不过,我不认为自己是倒退了,激情少了些,但思考的深度和宽度都有所进步。人应该永远有追求,但不要强求什么东西。当然,时代风气变了,那个精神生活活跃的年代还是很令人怀念的。
问:作家的本土化和国际化的关系,对作家追求诺贝尔文学奖的看法是什么?
答:这个不要看得太重,一个作家为得诺贝尔文学奖而写作是可笑的。对于文学和艺术,我看重的是个性和人类性,也就是体现深刻人类性的个性。地域题材和民族题材当然是可以写的,但我怀疑那些刻意表白自己的地域性和民族性的作家。其实写什么题材并不重要,不管写什么题材,真正打动人的都是作品中的个性和人类性。
问:了解美女文学么?网络文学对作家冲击如何,电视剧对文本写作、纸质媒介写作冲击大么?
答:我没有看那些近年来很“热”的作品。《上海宝贝》我看不下去。当代文学作品能让我看下去的不多。我觉得文学没有男性文学、女性文学之分,也没有网络文学和纸质媒介文学之分。文学作品只有好和坏之分。
问:您是如何看待现代的男女关系的,如一夜情、婚外恋、同性恋?
答:我自己觉得愿意过比较传统的生活,喜欢安静,不爱折腾。但是,从社会角度来看,现在对两性关系不大进行干预了,视为个人的私事,我认为是一个重大进步。对感情我不做道德评判,只要是双方自愿的,是以感情为基础的,不管同性恋、异性恋、婚内恋、婚外恋,我都能理解。我反对的是非感情的两性关系,例如性的金钱交易、权力胁迫。
问:您对文人介入媒体、自我宣传有什么看法?
答:坦率地说,在一开始,我还是愿意有媒体宣传自己的。你出了书,没人知道,总归不是滋味吧。1995年,我出版了五卷本的文集,就很希望让人知道,有人来买,所以,当时中央电视台的《读书时间》找我做节目,我就答应了。但是现在,媒体找我多了,我就觉得是干扰。我这个人不喜欢热闹,热闹是违背我的本性的,我喜欢在安安静静中做自己的事。说到底,一个作家要靠自己的作品来获得读者和市场。好作品是第一位的,即使一时没有市场也没有关系,对于作家自己是精神收获,是生命意义的实现。靠炒作也许能够赚大钱和得虚名,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一个本来有才能的作家很可能就毁掉了,再没有精神上和文学上的积累和修炼了,那个损失才大呢。
2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