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方走一趟,感到那里是一个很不同的世界。一是活,似乎处处都有机会,人人在抓机会,显得生气勃勃。二是富,千万富翁时有所闻,小康之家比比皆是。
在广州时,拜访一位相识的大学教师。踏进他的家门,我惊住了,宽敞的大厅,精美的浮雕,考究的家具,在我眼里不啻是一座宫殿。交谈中知道,他办了一家公司。
“这算不了什么,我还要盖别墅。我们知识分子应该腰缠万贯。”他说,口气中兼含自豪和共勉的意味。
自豪我赞成。一个民族,一个人,终归是活比呆好,富比穷好。据我看,文化人中凡有经商之兴趣和能力的,都不妨去经商,这对自己对国家都有益处,对文化也决不会有什么损害。说到底,普及和提高文化是需要金钱支持的,创造文化则并不需要太多的人。
共勉却不敢。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非其材。我对经商既无兴趣,也无能力。我认定我去经商必定如燕人学步,两头落空,一事无成。我的天性——至少由习惯造成的第二天性——使我活不起来,从而也富不起来,只宜继续做一个书呆子和穷书生。一个人不该违背或怨恨自己的天性,我的心是平静的。
在我看来,无论安心治学,还是勇敢从商,都是值得赞许的。我独不解的是有一种人,看见别人弃学经商便愤愤不平,痛斥世道人心;自己尽管还做着学问,却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从他的愤懑和委屈,可见做学问并不符合他的天性。那么,何必露一副只身为文化殉难的悲剧面孔呢?
19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