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不懂她的意思,还是一脸期待,“好,都听小姐的。”
“只是…小姐你要小心五小姐……”
温昭雪宽慰道:“别担心,明天就有好戏看了。”
温昭雪睡到大半夜,突然睁开眼。
屋外月明星稀,清朗的光辉透过格窗的缝隙,斜射进一条透明的菱形光柱,混着尘埃颗粒。
她一起身,就隔断了这条光柱。
夜深了,来活了。
为了行动方便,她换上男装,只是懒得贴胡子。
深夜万籁俱寂,她从柴房提了个背篓,蹑手蹑脚去了温秉文的院子。
她想的是把温秉文和王氏院里的炭全挪到温昭伊院子里,明天管事的发现炭被偷了,一查全在温昭伊那儿。
温昭雪再跑去搅合一番,让温昭伊有嘴说不清楚,顺便把属于她院里的炭要回来。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她装了半背篓黑炭从偏房出来。
温府的炭不是侯府别院的上好银炭,轻微挪动,就会掀起灰尘,她从门口扯了张黑布盖上。
刚盖严实,抬眸就瞧见一个黑影从墙头飞跃而下,落在温秉文书房檐下。
看体型是个精壮的男人,那人穿一身纯黑夜行衣,蒙着面。
他推开书房的门,迅速进去。
门被合上,那人一进去就点了火折子,橙黄的光晕在书房来回移动。
“他在找什么?温秉文书房里有啥值钱的?”
温昭雪蹲在竹篓背后小心打量,不经意碰了一鼻子黑灰。
她懒得多管闲事,反正偷的是他温秉文的东西,不是她的。
她借着树枝掩映,拖着竹篓缓慢移向院门口,刚从草坪踏上路面,门被打开的声音再次传来。
温昭雪喉咙滑了一下,战战兢兢别过头,正好对上屋檐下黑衣人凶狠的目光。
心跳瞬间加速,血液疯狂流动,她有些慌不择路,甚至忘记丢下那一大竹笼黑炭。
只是还没跑到院门口,一只粗壮有力的手就搭上她的肩膀,五指猛地蜷曲,指尖深深陷入她的皮肉,“别动。”
温昭雪疼得不行,哪还敢动,她举着另一只手发誓:“大哥,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会说!”
黑衣人眸色闪了闪,手腕一动,逼得温昭雪转过头。
“欸,疼疼!轻点儿……”
“阿昭?”黑衣人把蒙面的步扯下,满脸惊讶。
“闻曜?”温昭雪整个大无语,肩上的衣料已经染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骂人的话就在嘴边,忽然,她愣住,她震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糟了!没戴假胡子。
不会被看穿吧?
上挑的丹凤眼瞎转悠两圈,她几分顾忌地看向闻曜。
闻曜眉毛都拧在一起,透着几分审视的专注。
温昭雪下意识躲避他的视线,想着要不直接逃跑吧,下一秒——
闻曜鄙夷道:“你怎么剃胡子了?脸上这么多灰,我差点没认出来…”
“你来温府偷东西?偷了啥?”
他看向温昭雪一直护着的竹篓,因为上面盖着大块黑布,他无法辨别里面的东西,想着无非是金银财宝之类,用这个破竹篓装这些,怕是只有温昭雪才想得出来。
温昭雪一怔,松了口气,“你管我!我要走了!”
“不行!”闻曜又抓住她另一侧肩膀,“你不能走,跟我去见世子爷!”
萧焕也在附近?
温昭雪忙忌惮地推开他的手,义正言辞道:“闻曜,你没搞清楚形势吗?我俩现在都是贼,做贼还给你做出优越感了?哪有贼抓贼走的!”
“还有,你没事能不能剪一下指甲,都给我戳出血了!”
闻曜黑脸,“这是我练的指功。”
“这事儿没完,回头我就找世子爷给我报销医药费。”温昭雪狠狠盯了他一眼,拖着竹篓又要走。
闻曜又把她拦了下来:“不能走,你今天必须跟我去见世子爷。”
“不去!”温昭雪甩开他。
闻曜又拦,她甩开,他又拦……
两人竟在温秉文院门口争执起来。
如此几个来回,院内厢房的烛光骤然一亮,接着有人推门而出,大叫,“谁在哪里?”
“有小偷啦!抓小偷!”
房间的烛火依次被点亮,再争执下去,两人都会被抓住。
被温昭雪带偏的闻曜终于反应过来,一边惊叹自己犯什么蠢,一边给了温昭雪一个手刀。
温昭雪前一刻还骂骂咧咧要跟闻曜一起完蛋,下一刻就被他拎起后领往外跑了。
紧要关头,闻曜也没忘记带上温昭雪的罪证,那一大竹篓“金银财宝”。
低调到破旧的马车停在温府后街的街角,闻曜满头大汗上了马车,车夫迅速策马疾驰。
温府的人追到后街,看着马车一骑绝尘,无动于衷。
萧焕坐在车内,眉头紧锁,“怎么去了这么久?东西找到了吗?”
闻曜:“成功到手。”
他把胸口藏着的无常簿递给萧焕。
萧焕接过去。
“你把什么带了上来?”他察觉到了清浅的呼吸声,警惕地问:“谁?”
闻曜忙告状:“世子爷,是阿昭!”
“阿昭?”萧焕一惊,“这个点儿,他怎么会在温府?”
但那熟悉的丁香花味儿时隐时现,叫他不得不相信。
“世子爷,他在温府偷东西!我从温老头儿的书房出来,刚好撞见他,我就把他打晕了抓过来,但凭世子爷处置。”
萧焕下巴倚着手背,半靠在侧壁,显出些兴趣,“哦?偷东西?他偷了什么?”
“当然是金银财宝,世子爷,我把罪证也带来了!”
闻曜拖过竹篓,胸有成竹地掀开黑布,黑炭的碎尘刹那间飞扬上空,旋转升腾,极速占领马车的全部空间。
“咳咳咳……”闻曜和萧焕都忍不住掩鼻咳嗽。
萧焕揭开马车侧帘,眉眼显出几分难捱的戾气,“炭?他去温府偷了炭?”
“怎么可能?”虽然闻曜快要被呛得喘不过气,还是立马低头查看,甚至轻翻了一下,竹篓里装的果然全是黑炭。
一时间,闻曜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
阿昭一个不学无术的神棍,潜入温府,就偷了一筐炭!真没出息。
思虑片刻,萧焕竟觉得这是阿昭能做出来的事,他唇角一勾,“他偷温家的东西,你把他逮到我面前干嘛?放了吧。”
闻曜腆着脸,坚持道:“世子爷,此人不能放,他就是个利欲熏心的市井小人,您信任他,他却指不定哪一天反咬您一口。”
“是吗?”
萧焕感到趴在地上的人轻微动了动,顺口一问,“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把他杀了?”
“呃…”闻曜犹豫后说,“也行。”
车厢内安静下来,马蹄的踢踏格外刺耳,伴随着劣质马车摇晃的脆响。
萧焕像是在思考,须臾,他轻嗤一声,“那好,听你的,你直接把他处理了吧。”
萧焕面无表情,语气沉着冷静,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模样,闻曜信了,因而显出半分诧异和无措,他一直嚷嚷着阿昭并非好人,可真说要杀了他,好像……好像有点下不去手。
躺在地上装昏迷的温昭雪彻底装不下去了,她嗖地站起身,“好啊,萧焕!我可算看透你了!”
“好吃好喝招待,吃饭让我坐旁边,写字让我坐旁边,又是添炉火又是添置爱看的书,落到别人眼里还以为我们多好的关系,这才过多久,说处理就要处理?”
“我告诉你,我不答应!你要动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温昭雪一顿输出,被气得吹鼻子瞪眼。
萧焕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音色也透着点儿轻松的愉快,“不装了?”
“什么?”
温昭雪发现自己被他玩了,她嗔怪地盯着他,试图用眼神刀他,想起他看不见后,又颓败地往地上一坐。
萧焕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种恶趣味?
温昭雪转过脸去,不愿跟他说话。
沉默半晌,又说,“先说好,闻曜把我抓伤了,他是你的人,你得赔我医药费!”
“受伤了?”萧焕鼻尖翕动,丁香花味儿以外果然有点血腥味,“严重吗?”
“严重不正好,省得还要你处理!”温昭雪赌着气,“先答应我,我要医药费!”
萧焕故意无赖:“他抓的,自然是他给。”
“世子爷!”闻曜低呼一声,感觉自己被抛弃,心里空落落的,当然更空的是他的钱袋。
“那我不管,”温昭雪抱胸,一脸豪横,“反正总得有人给!”
竹篓又被黑布覆盖,车厢内的炭灰都被吹散,空气逐渐恢复清新。
“阿昭,去温府就偷了一篓炭,”萧焕紧密的睫毛眨了两下,嗓音低沉,“是给温六小姐偷的吧?”
温昭雪眸底一暗,“既然你都看出来了,我也就懒得隐瞒,六小姐在温府受了排挤,天气这么冷,院子里竟一块炭也没有,我这才出此下策。”
“所以你和温六小姐其实关系不错?”
“嗯,温六小姐举止端庄,待人宽和有礼,我们虽有主仆之别,但她一直待我形同…哥哥,只是在外人眼里,我们不便接近。”
萧焕点头,似乎听进去了。
闻曜则在一旁汗颜,心想这真的是温六小姐?那他那日在文华殿外遇到的刁蛮任性,鬼马机灵的人又是谁?
三人各怀心思。
“嘶——”利器划破皮肤的尖锐摩擦忽然响在三人耳边,与此同时,溅起的鲜血穿过被风撩起的帘子,直接落到温昭雪后颈,还泛着滚烫的热度。
马夫受伤滚落下地,马儿嘶鸣,发狂般奔跑。
作者有话要说:阿昭:我夸我自己,举止端庄,待人宽和有礼哪够?
我明明…………(此处省略一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