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雪被拖到温秉文面前,她抬眸,不情不愿叫了声爹。
她穿到这里两年,温秉文还没有尽过做父亲的义务,她叫他一声爹,算他捡了便宜。
“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温秉文一脸恼怒。
按理说,温昭雪也算他从小宠到大的,只是正妻李允薇去世后,他对她的关注就少了不少,每每是王氏跑来告诉他,她又如何刁蛮任性,如何无法无天。
王氏吹了太多耳边风,他对温昭雪就很少有好脸色了。
加之温昭婕在宫里出了事,虽然前朝后宫互不干涉,但风言风语出来后,皇帝直接贬他五级,几乎证实了所有谣言。
他没法不恨,他恨温昭婕,也见不得和温昭婕容貌相似的温昭雪。
我哭了?温昭雪摇摇头,正想说自己只不过打了一个喷嚏。
话刚到嘴边,她星眸眨了眨,恍然顿悟。
此情此景,她被几个粗壮嬷嬷揪着手臂,温昭伊又耀武扬威盯着她。
她不就是被欺负了吗?她该哭啊!
“爹爹,我疼,姐姐们指使嬷嬷打我、踢我、还掐我……”
她撩开袖子,白皙的手臂上果然有一道道红痕,触目惊心,全是嬷嬷们拽她时抓的。
温昭伊抱胸,冷笑道:“温昭雪,你不该被打吗?昨日我去寻你,你死活不跟我回来,今日让爹爹担惊受怕,颠簸了一路…”
“姐姐,我难道不想早点回来吗?”
温昭雪回眸睨了眼儿站在远处,气定神闲看戏的萧焕,带着哭腔道:“两年前,我被母亲送到田庄,一直恪守本分,从未离开田庄,根本不认得回城的路……”
“田庄只有一个老嬷嬷,她本可以引我前来,偏偏…”温昭雪特意停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偏偏什么?”温秉文不耐烦地问。
温昭伊已觉不对劲,正欲制止。
哪知温昭雪直接用食指对准她,一脸悲愤:“偏偏五姐姐好大的威风,稍不顺心,竟将老嬷嬷打了个半死不活,足足昏迷一天一夜!”
温昭伊急道:“你…你血口喷人,我不过是让下人给了她一个教训。”
“姐姐可是承认了?”
温昭雪哽咽着,“嬷嬷这两年待我有恩,我怎可弃她于不顾?但昭雪知道皇命难违,今早仍是出了田庄,沿路摸索而来,不觉走了许多弯路,这才误了时辰。”
“其实,若嬷嬷没受伤,我昨天直接跟着姐姐回府了,何须爹爹操心,这一切,不该怪姐姐吗?”
温昭伊暴跳如雷:“你信口雌黄!你说你不认识回城的路,那我在田庄等了你那么久,你又去了哪里?你敢说不是进城鬼混了?”
“不是。”温昭雪摇摇头,顺口胡诌:“我只是去山上采蘑菇了。”
话音刚落,温秉文大骂:“胡说八道!你一个千金小姐,去采蘑菇?传出去岂不令人笑话!”
温昭雪不卑不亢,“若是想吃一顿饱饭也令人笑话,那女儿无话可说。”
“温府每月给你五两银子,不够你吃穿?”
“五两?”温昭雪毫不怯懦对上他的眼睛,“这两年,温府的一个铜板我都没见过。”
“什么!”温秉文下意识看向王氏,眼底是未曾收敛的怒火,“若晴,怎么回事?”
王氏哪曾想到这小丫头还能把矛头指向她,她本以为在马车上激起了温秉文的恨意,温秉文再见到温昭雪,会直接把这贱丫头臭骂一顿,关起来……
王氏稳定心神,镇定自若道:“老爷,每月拨五两到田庄已是惯例,若是昭雪没收到,怕是送钱的小厮动了手脚。”
温昭雪蹙眉,“哦?那送钱的小厮是谁,两年共二十四个月,便是一百二十两,挪用一百二十两!足够送他去官府了!”
“事不宜迟,母亲应该早点把人抓起来。”
“这……”王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心想这小丫头以前只是脾气大,在田庄待了两年,竟然变聪明了,她往后可不能掉以轻心。
她微微一笑,“昭雪说得对,这人温府自然是留不得了,母亲肯定要给你一个交代,只是你看家里来了客人……这事儿晚上再说好吗?母亲一定替你做主。”
她用手去扶温昭雪,按照以往,她一定会甩开她,那时她只要故意往身后一倒,便又可给她按上目无尊长、行事粗野的罪名。
可温昭雪这次并未反抗,反而更热烈地搂住她的手臂,“多谢母亲替我做主。自打我去了田庄,温府再没管过我,我以为你和爹爹都不要我了。”
温秉文一怔,低眉看向泪痕斑驳的温昭雪,心里竟然有点不是滋味。
但他开口仍透着怒火:“又说什么胡话!还不进去,还嫌丢人不够?”
温昭雪见做足了戏,乖顺地点了点头,进了温府。
王氏还立在一旁,兀自心慌。
温秉文黑着脸,沉声道:“送钱的小厮给我抓起来,还有……你的昭灵也该好好管教了,还不带她进去!”
王氏颤抖着应下,忙领着两个女儿进去了。
温秉文这才恢复正色,走向萧焕,“家事琐碎,让世子见笑了。”
“不会。”萧焕一直耐心等着,无意偷听,却也将温家这点儿家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不知世子爷前来,所为何事?”不将萧焕迎进大门,确是温秉文招待不周,不过招待不周总比招来结党营私的罪名好。
“温大人不必担心,是皇上叫我来,为的是…十年前那桩旧案。”
温秉文眼睛一亮,倏地笑了,“失礼了,世子爷快快请进。”
进了府邸,温秉文叫了小厮,“先带世子爷去书房。”
又转头对萧焕道:“世子爷,劳烦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
萧焕点头,跟着小厮往里走。
温昭雪正一个人在后院瞎转悠,温秉文光叫她回小院,她哪知道她的小院在哪儿。
误打误撞竟又走回去,撞上了萧焕。
闻曜附在萧焕耳边提醒了一句,温昭雪也不好意思装作没看见,便极不情愿地问了好。
本想匆匆走过,不料萧焕开口问:“六小姐采到蘑菇了吗?”
温昭雪一激灵。
有没有采到蘑菇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难道喜欢吃蘑菇?
还是……他在试探我?
温昭雪注视着萧焕的异色瞳孔,温声道:“没有,我找了一个时辰,并没有发现蘑菇。世子爷也对采蘑菇感兴趣?”
“不是,”萧焕薄唇抿了抿,云淡风轻地说:“只是想提醒六小姐,快要入冬,山上早没有蘑菇了。”
什么!
温昭雪在心里庆幸,还好她没说错话,要是说采到了很多蘑菇,不是一下就暴露她在说谎了…
“原来如此,多谢世子爷指点。”
现在可以走了吧?
温昭雪侧身正要往廊亭去,不料萧焕又问,“阿昭平日也住在田庄吗?”
温昭雪脚步一顿,怎么又提起阿昭?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并不,阿昭只是偶尔来看看嬷嬷。”
“世子爷,阿昭不过是一个农家混混,你为何要……打听他?”
萧焕舒展眉目,灰蓝的眸子透着温润,“我的人……我想知根知底。”
哈?
温昭雪脸上一烧,笑呵呵地说,“原来阿昭傍上世子爷了,那以后我可不能再叫他混混了。”
萧焕但笑不语。
“世子爷,昭雪刚回温府,还有些琐事,先行告退。”
萧焕点头,温昭雪快步离去,她真害怕自己下一秒就跟萧焕杠起来,不过是做了十天交易,等他把嬷嬷放了,她立马带嬷嬷远走高飞,怎么就成了他的人?
简直可笑!可笑至极!
小厮领着萧焕到了书房,退了下去。
闻曜在萧焕一侧,“世子爷,温家这个六小姐真可怜,温府嫡女,本该是掌上明珠,却被赶去田庄待了两年,回来也被人欺负,不受待见。”
“温家是没落了,但温老爷也不该把气撒在她身上。”
“她不可怜。”萧焕坐在木椅上,两指轻轻按摩着眉心,“她一直在说谎。”
闻曜一怔,“世子爷,您是什么意思?”
“温家六小姐不是个小角色。”
在温府大门初见时,萧焕也认为温昭雪只是任人宰割的可怜虫,她说话颤抖,语气怯懦,一度想逃跑。
可她偏偏靠着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步步为营,直接扭转了局面。
闻曜猜测:“或许是受了太多委屈,一下爆发,反倒误打误撞?”
“是有可能,但……”萧焕手心缓缓摩擦着一个东西,他摊开五指,竟然是一颗金元宝。
“这是她的。”
闻曜瞬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揣着一颗金元宝的人来哭穷?还不能说明她心思重吗?
院子里,温昭雪再一次回到和萧焕相遇的位置,这次不是迷路,她是纯粹来找她的金元宝。
足足沿着院子找了三圈,她压着声音崩溃嘶吼:“啊啊啊!我的金元宝!你到底什么时候掉的?掉到哪儿了?”
“呜呜呜…能不能自己打个电话告诉我啊!”
她是不差钱,可是一个金元宝值五十两欸,还是清栀偷偷塞给她的,就这么掉了,她又心疼又不安。
“不行,我今晚得去曲院街把这五十两赚回来!”她暗自下了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金元宝:喂,阿昭吗?我是你的金元宝,我现在在世子爷手心里……
阿昭:你已经脏了,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