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雪在温昭伊手掌落下之前,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你想动手打我?”
温昭伊恶狠狠盯着她,“打的就是你!田庄的事我可一点没忘,我都要恨死你了!”
作为火象三傻的射手座,温昭伊向来直来直往,单纯且固执。
寻常人若是单纯,不见得是坏处,但温昭伊的单纯堆砌了太多溺爱,逐渐演变成莽撞、愚蠢。
右手手腕被攥住,她又扬起左手,也被温昭雪轻易掌控。
温昭雪在田庄偶尔会帮嬷嬷干农活,指腹有薄茧,力气自然大过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五小姐。
她扣住她两只手,勾唇耳语道:“田庄的事我也一点没忘,嬷嬷的仇……要怎么报呢?”
温昭灵见温昭伊落了下风,忙跟几个嬷嬷使眼色,义正言辞道:“长幼有别,你扯着你五姐不是让人看笑话?”
温昭雪不松手,眉梢轻挑:“大郦朝可不只长幼有别,还有嫡庶之分,她一个庶女,可以欺负我?”
温昭婕和温昭雪的生母是温秉文正妻李允薇,娘家外祖父乃当朝皇帝顾问李元诚,正五品文渊阁大学士。
如今的温府主母王氏是侧室扶正,按照郦朝律法,温府的嫡女只有温昭婕和温昭雪二人。
温昭灵最讨厌有人拿嫡庶之分说事,“庶出又如何?现在温府是谁在掌家?是我母……”
“温府掌家的自然是爹爹……”温昭雪抢先开口。
“你!”温昭灵一时噎住,“父母不在,长姐如母,今天我就替爹爹和母亲好好教训你。”
她冲粗使嬷嬷意味深长道:“还愣着干嘛?六小姐在乡野招惹了邪祟,一回家便发了疯病,快把六小姐拖进去。”
嬷嬷们得了令,步步紧逼。
温昭伊在一旁添油加醋,“没错!惹了邪祟,不打一顿邪祟不散!”
温昭雪后退两步,嘴上也不饶人,“好一个长姐如母,我的长姐是皇宫的贵妃,你算什么,也配和她比?”
她一直退到阶梯边沿,余光看到街角拐进来一辆马车,精致豪华,还……有点熟悉。
那不是忠义侯府的马车吗?
她还未及细想,两只手臂都被用力拉拽,这些嬷嬷在温府干的都是体力活,力气比她大多了。
“六小姐,快跟老奴进去吧!”有人上前抬她的脚。
“滚开!”温昭雪一脚踹开一个,踹的时候挺爽,收脚时却大意了。
她右脚踩到后裙摆,惯性后仰,偏偏后面就是阶梯,她一路后退,踩空了好几阶石梯,终于落到平地大街上。
后背恰好抵住什么,才堪堪稳住脚步。
她心跳如鼓,侧眸一看,对上一双黑幽幽、圆鼓鼓的马眼睛。
“啊——”
原来她撞到了忠毅侯府的红鬃马,她的后背直接抵在了马脖子上,马儿歪着脖子,马头几乎要怼在她脸上。
马儿本就受惊,正哈着热气瞪她,她一尖叫,马儿更是发狂,它后腿蓄力,前腿一蹬,高高跃起,带动马车上扬,而后倏地落下。
木质车轮重重砸向地面,车厢一震。
这红鬃马是西北蛮族的贡品,烈性十足,马夫艰难稳住马儿后,扑地一声跪在地上请罪。
“小的技艺不精,惊扰了世子爷,请世子爷赎罪。”
温昭雪早已退到安全区域,才平复心跳,听到里面的人是萧焕,心跳又一滞,拔腿就要跑。
刚迈开步,忽而想到自己穿着女装,还点了胭脂,又稳住了。
萧焕来这儿干嘛?路过?
“无碍,起来吧。”萧焕开口,音色泛着冰薄荷水的冷冽。
他端坐在车内,正在用白帕子擦拭刚从底座抽出来的匕首,匕首锋利,利刃泛着瓷白的光。
“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闻曜扒开帘子,跳下车厢,环视一圈,又忙收回视线。
温家几位小姐尚未出阁,男子直视实属无礼。
“世子爷,是温家几位小姐在…游戏。”
温昭灵和温昭伊眼见来了人,不敢再放肆,本规规矩矩站着,但温昭灵知道马车里是萧焕后,眸色动了动,脸颊竟起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红霞。
“不知世子爷大驾光临,舍妹行事粗鄙,竟冲撞了马车,昭灵替她向世子爷赔罪。”
在旁边静观其变的温昭雪一愣,回眸瞥见温昭灵全无嚣张气焰,一双水汪汪的小鹿眼,目光似有若无看向马车,倒有几分娇羞可人。
温昭灵啥时候对萧焕起了心思?
温昭雪不动声色摇了摇头,书中萧焕可是终身未娶。
他虽然眼瞎,好歹少时及第,风光无限,如今又在宫中教学,怎会看上一个七品文官的庶出小姐?
再说了,天蝎男慕强,讨厌倒贴,渴望征服她人的快感。
……
温昭雪本在发愣,忽然被温昭灵剜了一眼,“妹妹,世子爷问你话呢!”
“什么?”
温昭雪心头一跳,看向马车。
萧焕耐心重复:“你既住在城外朱雀岭下,可认识一个叫阿昭的算卦之人?”
不像是简单的问询,他的语气不明,隐隐透着几丝玩味。
啊?!!!
原来她刚刚走神时,温昭灵那个大嘴巴,把她一直住在城外田庄的事说给萧焕听了。
温昭雪一颗心瞬间蹦到嗓子眼儿上。
他不会是认出她了,在故意试探?
可他是瞎子啊!
我刚刚说话了吗?他会不会听出什么?
她不过说了几个字,不至于被发现吧……
不管了,她咬了咬牙,说,“认识。”
温昭雪担心萧焕听出她的声音,故意吊着嗓子,音色细了不少,透着晨间鸟鸣的清脆。
“哦?”马车内的萧焕似乎来了兴致,擦拭匕首的手一顿,指尖轻柔划过刀锋,映上一丝清浅的血痕。
“阿昭是守在田庄的老嬷嬷的孙子,无赖混混之辈,行事乖张,我和他并不熟。”
温昭雪自己骂自己,骂得挺顺口。
“不熟?”
“不熟。”
……
长时间静默,温昭雪感觉自己额间都起了汗,萧焕终于开口了。
萧焕将匕首插入刀鞘,温声道:“叨扰了,既然令尊不在,我改日再来。”
马夫调转马头,正要离去。
温昭雪用衣袖蹭掉额头的薄汗,松了口气。
偏偏这时街角又拐进一辆马车。
温昭灵眼尖,忙温柔提醒:“世子爷稍等,我爹爹回来了。”
马车果然停下,须臾,闻曜扶着萧焕下了车。
萧焕因在忠毅侯府见了皇上,换了素白常服,此刻穿一身绯色圆领窄袖袍,明艳的红衬得他有了些许生气,更显丰神俊朗。
温昭雪想起侯爷回京之时,在宫门前的惊鸿一瞥,那时的萧焕也穿了绯色朝服,只虚虚看过来一眼,她就想逃。
现在一如当时,温昭雪很不自在。
她小心翼翼绕过人群,想要直接溜进温府,本来已经移到石狮旁边,后脖颈突然被捏住,“温昭雪,你想跑?”
温昭伊拽着她,“门儿都没有,等着被爹爹收拾吧…”她害怕拽不住,又让粗使嬷嬷缚住她的手脚,“看紧了,别让她逃了。”
温昭雪气急,她怕的是温秉文那个老家伙吗?
温家马车内,王氏还在安慰温秉文。
“老爷不要生气,昭雪这孩子打小就调皮任性,许是在哪里玩疯了,忘记昭伊的叮嘱。忠毅侯出了事,皇上无暇顾及,想来不会为难温府。”
王氏已过四十,生了一男三女,容貌已显老态,但举止娴雅,知道怎么讨温秉文开心,这五年也算坐稳了当家主母的身份。
温秉文横眉一竖,气得胡须都在抖:“逆女不可教也!”
“昭雪在乡野待了两年,失了管教也是应该的……”王氏微笑着,试探道:“要不这次就让她留在温府,我这个做娘亲的也好尽尽责任。”
话音刚落,温秉文火上眉梢,激动道:“留着她干嘛!我见不得她那张脸!趁早给我赶回田庄!”
王氏见他发怒,险些又要咳嗽,忙给他顺背,“老爷消消气,是妾身考虑不周了。”
她垂眸,似有几分内疚,“妾身只是觉得愧对姐姐,昭婕在宫里犯了错,昭雪也这般放肆贪玩…”
温秉文听到温昭婕的名字,眉头又拧得深了几分,正要发火。
车夫在帘外通报:“老爷,忠毅侯府来人了。”
温秉文眼皮一跳,眸色微沉。
如今朝堂由内阁首辅林殊联合司礼监掌印太监吕玄独揽大权,看似稳固,实则暗流涌动。
官员之间私下见面很容易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忠毅侯府手握兵权,更在风口浪尖之上,怎么会来人?
“停车。”温秉文撩了帘子下车,果见萧焕站在三丈开外,那双他尤为忌惮的蓝眸正轻飘飘看过来。
他面上堆了笑,正欲客套一番,又瞥见温府大门前零零散散聚了好些人,像是出了事儿。
“爹爹!”温昭伊从大门前翩然而下,“爹爹,温昭雪那个小贱人回来了,她还想逃,我把她抓住了,任凭您处置。”
她招招手,四五个嬷嬷一起推着温昭雪走了过来,大手大脚,动作粗犷。
忠毅侯府的红鬃马似也感到危机,警惕地往旁边迈了一步,马车车轮滚动,掀起一溜如烟般的灰尘,温昭雪刚巧走过,不经意吸了少许,重重打了个喷嚏。
鼻尖一酸,眼眶霎时红了,竟像是受了欺负,显出我见犹怜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温昭雪:火象三傻?我自己说我自己?
萧焕:我们天蝎就爱和傻狮子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