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正帘被拉开,萧焕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拧紧的眉头透着鲜明的躁意。
温昭雪认命般上了车,毕恭毕敬道:“世子爷好啊,吃过午饭了吗?”
她缩在帘子旁边,尽最大努力和萧焕隔开距离。
“想逃?”
“不是,不是,我看贵府别院那颗歪脖子树甚是可爱,就…爬了试试…”
萧焕轻嗤一声,不置可否。
“坐过来。”他示意他身边的位置。
温昭雪更加瑟缩,“小的不敢,小的怎敢和世子爷平起平坐…”
“坐过来!”萧焕薄唇紧抿,低沉的语气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温昭雪慢吞吞挪过去,只敢坐一点点,要是萧焕有什么异动,她要立马破帘而出。
她偏头,目不转睛瞧着他,“世子爷,我坐下了。”
萧焕的异色瞳孔让她想到日暮之时的湖泊,荡漾的湖水纤尘不染,只温柔接纳那一望无际的灰蓝天光。
她伸手在他眼前,轻微晃了晃,手腕立马被钳住,在那一瞬,她几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喀嚓声。
“干什么?”萧焕捏着她的手腕,将她扯近半分,呼吸间的热气似要灼烧温昭雪的皮肤,“想要我的命?凭你?”
怎么又要他命了?
他有被害妄想症?
温昭雪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干嘛手贱!
书里都写了萧焕是瞎子,他现在肯定看不见,还动手试个屁,这下好了,又被误会。
不过,谁让萧焕瞎都瞎得那么好看,瞳孔偏偏是灰蓝色,有些奇怪吧,又有那么几分……惊艳。
尤其是配上他谪仙般的清冷面容。
温昭雪兀自出神。
见她不说话,萧焕像是笃定了,唇角勾着一抹嘲讽,弃之如草芥般把她摔到地上,“说吧,吕玄是你什么人?干爹?”
“吕玄?”吕玄不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吗?她和一个太监能有啥关系?
难道他以为她是吕玄派来的?
“吕玄,小的不认识啊,小的不过是一个算卦的,不认识吕玄…香芸楼的姑娘倒认识几个,说到香芸楼的姑娘啊,我最喜欢的就是……”
“砰!”萧焕一掌砸在了壁板上,温昭雪立马噤声。
萧焕:“舌头还要不要?”
“要,要…要…”被他这么一吓,温昭雪舌头直接捋不直了。
她知道萧焕不是说说而已,毕竟在书中,为了探听消息、惩治乱党,他几乎把古代酷刑用了个遍,割个舌头简直微不足道。
“那就好好说。”
温昭雪垂眸,执拗地重复,“可是世子爷,小的真不认识吕玄。”
“如果不是吕玄给你传递消息,你怎么提前知晓皇帝要来侯府!靠你算的卦?”
皇帝晚年身体不好,最近这一个月早朝都懒得上了,政务全部交给内阁处理,可今天宫里太监竟跑来说,皇帝午休之后会来侯府探望中毒的忠毅侯。
萧焕自然对温昭雪起了疑心。
“有没有可能……真的就是这样?”温昭雪坐在地上也懒得起来。
她没想到上午透露的消息,只能暂时保命,她还是要掉进火坑,而且还一下戴上了勾结吕玄的帽子。
书中,吕玄作为皇帝的掌印太监,一直在无所不用其极地加害萧焕,两人明显死对头啊,要是萧焕真以为自己是吕玄的走狗,会不会恨屋及乌,直接抹了她脖子?
她必须得想办法逃跑,就在这时马车停了,帘子被撩开,她抬眸瞅了眼,深深叹了口气。
温昭雪前脚刚从别府后院逃脱,跟着马车转了半圈,又回到了别府正门。
就是说出不了忠义侯府的手掌心?
温昭雪跟着萧焕进了别府大院,她没忍住问了句,“不是说皇帝要来吗?你不回去迎接?”
萧焕走了,她逃出去的几率才会变大。
“怎么?我一走就逃?”萧焕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当真是……什么都逃不掉世子的眼睛。”温昭雪脸上堆着笑,毫不避讳承认了。
萧焕短暂讶异,随即冷笑一声,“进了房间,再想想还要不要逃。”
“嗯?”温昭雪看他侧身让出位置,便推门进去了。
这是一件卧房,一开门浓郁的中药味就漫了出来,卧榻上依稀躺了个人,她直觉不太妙,几步跑过去,果然看见那人是容嬷嬷。
嬷嬷还睡着,但喝过药,气色好了些。
大意了。
她本来只想着让赵总管给容嬷嬷请个大夫,见他答应得爽快也就没多想,哪料到他转头就先通知了萧焕。
萧焕善意提醒:“一个人要逃可以,带上她怎么逃?现在是不是可以跟我说实话了?”
“实话,实话就是……”温昭雪简直无语,穿书这种事比算卦还离谱吧。
她垂眸,半晌没说话。
萧焕是典型的天蝎座,敏感多疑,她的谎话在他面前根本无处遁形,偏偏他还工于心计,报复欲极强,被逮住了不脱层皮,根本跑不掉。
继续示弱?还是…
萧焕有什么把柄呢?
“我不是吕玄的人,我才不会跟着一个太监混呢,再怎么也得跟着像世子这样光明磊落的人。”
她刻意加重了光明磊落这四个字,眼中的讥诮鲜明而刺眼。
萧焕皱了皱眉,正想说话——
“你拿我的人要挟我,我也不怕你,因为我的手里有你更需要的情报,比如…皇帝带来的太医能配出救活侯爷的药,可是那药一直吃下去对身体有害,我知道什么时候停止最好。”
萧焕反问:“太医难道不会说明吗?”
“他说的是错的,为了让侯爷内里虚亏,久病成疾。”
“你不相信?但你敢赌吗?你敢拿侯爷的命赌吗?”
温昭雪等着萧焕的反应,谁知道他直接问了句,“所以……毒是皇帝下的?”
萧焕目光斜斜盯着她,于他而言,黑暗是这五年的底色,他也逐渐失去看见的欲望,但此时此刻,他无比希望能把握住温昭雪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剖析她,分解她,掌控她。
温昭雪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儿,“世子爷,养幕僚还得提供酒饭呢,空手就想套我的话?”
萧焕不怒反笑:“刀架在你脖子上,套得出来吗?”
温昭雪摇摇头,“套不出来……我吃软不吃硬。”
“送我和嬷嬷回去,我告诉你侯爷的药怎么吃。”
这次换成萧焕静默不语。
直到温昭雪都没了耐心,他才开了口。
语出惊人,他问:“多少钱?可以买你当我的幕僚。”
温昭雪语噎,想了想说,“不缺钱,我要的是诚意。”
“怎么算有诚意?”
“放了我和嬷嬷。”
“我可以放了你,她留在这里,我叫人好生伺候着,怎么样?”
温昭雪立马反对,“她在田庄住惯了,在这里根本待不下去。”
“她生了病,留在别院就当养病,我给你十天时间,只要这十天里,你好好配合我,我就放她回田庄。”
“什么叫好好配合?先说好,我知道的也不多……”
“时不时说两句,已经让我够惊叹的了,真知道得多了,我会忍不住把你囚禁起来,天天从你嘴里撬东西…”
萧焕并不掩饰他的控制欲。
“……”
温昭雪撇撇嘴,忙又说:“诚意有了,钱这关咱也不能跳过……”
卧榻上,容嬷嬷咳嗽两声,温昭雪一惊,下意识对萧焕说,“让你的人去煮碗白粥。”
萧焕吩咐小厮去了。
温昭雪已经守到卧榻旁边,隔着屏风,他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自觉掩门疾步出去了。
温昭雪说得没错,皇帝从皇宫出发,很快就要抵达侯府,他必须要在皇帝到来之前赶回去。
他吩咐下人看好院子,坐上马车又出了门。
“世子爷,探子来报,皇帝已经过了御街。”闻曜在帘外通报。
“不急。”
“主子,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那个阿昭,我瞧他伶牙俐齿,行事乖张,地痞流氓之辈,不过误打误撞猜对了些事……我担心他背后将您一军。”
闻曜不喜温昭雪的作风,说的话稍显刻薄。
萧焕眸色一暗,淡然道:“十天,足够看清了,没用就杀了,有用就……圈一辈子。”
闻曜恍然大悟,“世子英明。”
另一头,昏了一天一夜,容嬷嬷总算醒了。
“嬷嬷,你吓死我了!”温昭雪给她倒了一杯水,“马上就有人送粥来,你先喝点水。”
嬷嬷点点头,用手语问,“这是哪里?”
温昭雪愣了会儿,不知道怎么解释。
嬷嬷看她神情不对,也有些急,又问:“回了温府?”
“没有,这是在京城……我朋友家…你病得很严重,我朋友…心、肠、很、好,特意收留我们,方便看大夫……”
“心肠很好”四个字仿佛烫嘴,温昭雪挤了半天才挤出来。
“嬷嬷,五小姐太坏了,等我回了温府一定好好收拾她,给你报仇。”
“呃…呃…”一听到她要回温府,她就急切地哼哼,偏偏说不出完整的字句,更显气急败坏。
“你不让我回去?”
“不行的,这次必须要回去,大姐召我进宫,我得回一趟温府准备。”
闻言,嬷嬷苍老的脸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温昭雪:还想圈我一辈子!好吧,萧世子,你的如意算盘打对了。
PS:他人口中或者形容里的阿昭用的是“他”,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