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班门弄斧

温昭雪终于还是踏进了侯府大门。

她说明来意,立马有小厮进去通报,很快她被带进后院。

温昭雪走过廊亭,远远瞧见疾步而来的萧焕,瞎了的眼对他影响似乎不大,他穿一身素白常服,舒眉朗目,仍是光风霁月的姿态。

然而温昭雪刚上台阶就被他揪住衣领,他随意踹开了厢房的门。

门一关,萧焕掐住温昭雪的脖颈往里带,他手臂紧实有力,几步将她摔到墙上,咬牙道:“毒是你下的?”

光风霁月?温昭雪彻底信了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她呼吸之间是满溢的药味,轻轻浅浅,萧焕长期吃药,看上去羸弱,可是掌控她咽喉的力道大得吓人。

“不…不…”温昭雪说话不利索,她勉强抬头,目光扫过萧焕青筋浮现的手腕,向上是苍白如纸的面孔,若非灰蓝的眸子泛着丝丝血红,倒看不出他的怒火。

“药是我给的,但毒不是我下的!”温昭雪双手扒住他的右手,艰难吞咽,“我如果是真的凶手,何必自投罗网?请世子明鉴。”

萧焕拧紧眉头,手上力道松了几分,“药怎么到她手里的?”

温昭雪一五一十全说了。

“世子,我就是一算卦的,当时只想保命,虽然那药不能…不能壮阳…但是绝对没有毒啊!”

“侯爷中毒跟我和郭六都没有关系,恳请侯爷放我们出去!”

萧焕戾色稍减,但仍旧将她束缚在两臂之间,只有隔着呼吸相融的距离,他才能隐约感受温昭雪的轮廓,他需要这样的掌控感。

温昭雪知道他把自己当男子并不避讳,但她却不太自在,她不安地动了动,却换来萧焕更强硬的桎梏,“你当真只是算卦的?”

“是的,曲院街相亲相爱卦,在京都也算小有名气……”

“世子今日放过我,我可以免费为世子算一卦……”

萧焕身旁的近卫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眸色一暗,讥讽道:“一卦难求?招摇撞骗之术,能做到你这个地步也算厉害。”

他思虑片刻,像是来了兴致,“弘德十二年,十月二十九,你给我算!”

温昭雪瞬间反应出来他是天蝎座。他爸是摩羯,他是天蝎,父子俩都是BKing。

天蝎各种各样的特质在她脑海里打了一个旋儿,但她不敢开口,毕竟萧焕才说这是招摇撞骗之术。

“不敢班门弄斧。”

“让你说你就说!”萧焕冷漠道。

那…随便夸夸总不会出错?

“世子爷是胸襟开阔之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世子爷就像那水…”

口水话还没说完,细白的脖颈又被掐住,红痕越发明显,直直蔓延到衣领之内。

萧焕眼皮抬了抬,喉咙滑动,薄唇抿得一丝不苟,透着森寒的威压,“你觉得我在跟你玩?”

一字一句,让温昭雪心尖一跳,她开始正经,“小的不敢,小的采用的是西方的占星术,以黄道十二宫作为测算依据,按理来说世子爷属于天蝎座,这个天蝎座嘛,最大的特征就是——”

萧焕和近卫都居高临下睥睨她,她心里害怕,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脸真诚,“性|欲强…”

不是她开颜色玩笑,这是稍稍研究星座的人都知道的事。

空气安静三秒。

近卫怒斥:“一派胡言!公子尚未婚配,何来这一说!”

萧焕也明显气急,他摆摆手,泄了气:“拉出去处理了。”

处理了?妈耶!

温昭雪这下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近卫已经上来拖她,她赶紧抱住萧焕的大腿,“等等,世子爷!我能算出大郦朝的命运!”

“天潢贵胄又如何?大郦朝掌握在你的手里!”

萧焕眯眼,右手精准钳住她的下巴,粗粝的指腹碾过她的下颌,激得温昭雪连神经末梢都在震颤。

“你找死?还想拉上忠毅侯府?”

温昭雪说的话要是传出去,忠毅侯府所有的人都要给她陪葬。

“我只对你说。”温昭雪揉着泛红的脖颈,一本正经道:“半个月后,蛮族反扑,让侯爷交了兵权,安心在京都静养,不然……他会丢了性命。”

“你当我傻?家父现在生死未卜!”萧焕双眼猩红,那两点灰蓝沦为朦胧的点衬,“别说半个月!”

刚刚大夫才说,侯爷所中之毒世间罕有,他闻所未闻,不敢轻易用药,只能使用一些去热退烧的基础草药。

温昭雪丝毫不急:“侯爷会醒的,下午皇帝会带一名太医来,不出意外,侯爷今晚就会醒。”

萧焕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

温昭雪逮住时机,“小的绝无半句虚言,还望世子绕小的一命,不瞒世子爷,家中老母病重,正等着我拿药回去救命。”

门外,一个小厮过来通报,说是宫里来了太监。

萧焕思索片刻,命令近卫道:“先带到别院去,让别院的人严加看管。”

“不行啊,世子爷,家中真有人病重…”温昭雪挣扎无效,只好被架着到了侯府别院。

侯府人多眼杂,但是侯府别院全是萧焕的人,一见来了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近卫闻曜招来一个蓄着八字胡的清瘦小老头儿,“赵总管,这人狡猾着,世子爷让你好生看管!”

“不敢当不敢当,我很本分…”温昭雪腆着脸,冲赵总管憨笑,余光却在打量别院的构造,想找个好爬的墙头。

萧焕从来没有带人来过别院,赵总管盯着温昭雪打量了一会,少年细皮嫩肉,长着和自己一样的八字胡,有点不伦不类,黑眼珠子咕溜溜转着,一看就一股坏心眼儿,他不敢怠慢,召集了别院所有小厮,把她守在堂屋。

温昭雪一抬头,十几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她站起来围着屋子走了一圈,那些目光像是黏住了她,随着她打了一个转儿,她站起来才发现门口还守着一溜儿老嬷嬷。

温昭雪气急败坏坐下,嘟囔道:“别院也养那么多人?世子是不是搞贪污腐败那一套!”

“搞啥?”赵总管上了年纪,有些耳背,但还是下意识替世子辩护,“世子爷克己复礼,恭良端正,绝不乱…咳咳…乱搞。”

“不乱搞?”温昭雪委屈巴巴哼道:“那你觉得世子爷为什么把我困在这里?”

嗯?众人眼睛一下亮了,很快,钉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丝丝暧昧,还透着难以置信的怀疑。

温昭雪反应过来,瞬间震悚:“你们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他非法拘禁我,断我财路!你们知道我一个时辰能挣多少钱吗?”

她举起食指,想了想又换成中指,借机报了这些人随意揣测她的仇,反正古人又不知道竖中指什么意思。

众人看着她古怪的中指,感觉心里不太自在,又说不出缘由。

赵总管问:“一吊钱?”

“一两?”

温昭雪摇头,“十两!”

十两是郦朝一个四品官员的月俸。

其实温昭雪刚穿来时算卦一次只收几个铜板,在这个领域辛勤耕耘快两年,名气起来了,有些官家太太、豪绅小姐开始遣丫鬟乔装打扮后前来打听,她们出手大方,一次几两是常事。

不过这也是从最近一两个月开始的。

温昭雪颇有些得意地问:“不信?曲院街的阿昭,听说过吗?”

对面的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皆有些疑惑。

温昭雪面子有些挂不住,不死心又问:“不知道?香芸楼下的相亲相爱卦!没听说过?”

他们全都摇头。

温昭雪无奈,“也是,男人都到了香芸楼,那还有时间顾及其他什么有的没的…”

“罢了罢了…”

温昭雪想起她的一个顾客,刚听她分析完爱情运势,信心满满准备回去,结果转头就看见香芸楼上,她的丈夫搂着两个小姐喝醉了酒。

总之,男的啊,没一个好东西。

温昭雪收了遐想,又开始思考出府的对策,容嬷嬷还在田庄发高烧,温府的人又等着带她进宫,两边都等不得,可是这么多人守在门口,她不能明走,只能暗逃。

想了会儿,她嗖地站起来:“我要如厕!”

“人有三急,我忍不住了…”

赵总管面不改色地冲下人示意,又说,“公子稍等。”

很快,一个恭桶端了上来。

“你…我…这……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我……我上不出来。”

“都是男子,公子不要在意。”

“……”

“我忍得住,不上了。”

温昭雪安分了一会儿,又猛拍桌子:

“诸位,虽然你们没有听过我的名号,但我算卦很灵的!曲院街头牌!我给你们每个人算一卦,你们放我走吧……”

众人无动于衷。

“要不我直接给你们钱!一人二两?”她掏了掏荷包,身无分文,她一下蔫了,卑微道:“能先赊个账吗?”

“……”

温昭雪彻底没了辙,只好拉过赵总管,“你不放我走可以,能不能找一个郎中,去看看我家嬷嬷,她发着高烧,怕是快不行了,你要是答应我,我就老实待着,哪儿也不去。”

这不算是无理要求,赵总管想了想,领了地址差人去做。

温昭雪松了一口气,至于进宫的事,温府应该有办法推脱,她就懒得管了。

吃过午饭,大伙儿都有些犯困,温昭雪杵着下巴,双目半阖,像是睡着了。

但实际上她在努力回想《覆手为王》的剧情,她现在已经踏进忠毅侯府的大门,和萧焕有了联系,往后行事必须要谨慎,要是能搜罗出更多有用的线索,说不定日后能保命。

过了一炷香时间,温昭雪抬眸,意外发现赵总管不见了,守着她的人少了一半,且都在强撑眼皮,神情恹恹。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进来时已经盘算过了,沿着大门直冲出去,左侧廊亭旁边有一棵歪脖子树,几乎直通墙头,完全就是为了爬墙存在。

她当机立断,端起茶杯往半开的窗户砸去,大叫一声,“郭六,你来救我了!”

小厮们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地朝窗户望去。

温昭雪拣着时机拔腿奔出,反应过来的小厮破口骂了一声,忙追了出去。

温昭雪半刻不敢犹疑,直奔歪脖子树,爬了一半,才冲着一丈开外追来的人做了鬼脸。

好不容易爬上墙头,她吓得差点没又滚下去。

她直直对上一双冷峻的眼,是萧焕的近卫闻曜,下一秒,马车的侧帘被拉开,幽暗的灰蓝瞳孔出现。

“谁?”萧焕淡漠地问了句。

闻曜:“回世子,算卦的要逃。”

那瞳孔更加幽暗了,“捆了,带进来。”

温昭雪想跑,但是闻曜敏捷翻身上了墙头,轻轻松松揪住她的领子扯到地面,用麻绳两下就捆住了她的双手,“公子,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