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长篇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写不出一篇短篇。
有天晚上为了写一个稿子,坐到凌晨四点,都写不出一个字。但是想起答应过编辑第二天要交,所以,定了六点的闹钟,准备小睡一会儿。
以前疲累,我经常睡着睡着便睡过去。可是那天早上六点,闹钟一响,我就猛地坐起了身,跟有神灵召唤着我似的。打开笔记本,眼睛一片干涩。并不是因为疲惫,那一刻,不知道为何,我特别的清醒,清醒到我望着窗帘处影影绰绰的屋外的光亮,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我记得第一次到长沙遇到的女孩,她是《花火》的编辑,身边总跟着一个校草般的男孩,可是她不喜欢他。如今她已为人妇。
第一次买到无座的车票,以至于为了回家,在火车上站了十二个小时。到家时一个网上的姐姐去接我,然后带我去麦当劳,因为疲倦她去买吃的给我时,我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没有惊醒我,一直坐在我对面等我醒来。如今,我在飞机上想起久未联系的她,突然有些伤感。
第一次上论坛,一群瞎贫的寂寞的同龄男孩女孩天南海北地乱侃,写信,电话,成为彼此的寄托。每天为了那么一点欢乐时光,逃课上网。如今,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看着花花绿绿的论坛,却没有再登录一个。
第一次网恋,他说我要和你戴情侣表,你要来四川看我,我把你的照片放在书架上,我要和你肩并肩坐在阁楼上看月亮。如今,早已失去了联络,如果不是惊天动地的汶川地震,或许我不会再想起他。
第一次谈恋爱,和男孩竟然没牵过手。如今,我和男孩早已做了烂熟的朋友,男孩开玩笑,什么时候把这牵手仪式给补上。
第一次在一个小旅馆,跟人大打出手,对方是个中年妇女,第一个爱的人维护着我,叫来的人差点儿把小旅馆拆掉。如今,我早已沉着,不会再与人针锋相对。
第一次进看守所,义薄云天,响当当的友情宣誓。如今,出点什么事,打个电话都找不到人,因为大家早已不在同一座城市,即便想保护,也无可奈何。
第一次进审讯室,窗外你哭红的眼。如今,我们握着手在一起。
人经常低估自己的记忆,就像我一样。
这些曾经历的事,我以为早已忘了,却不过是被尘封在了记忆里。在清晨六点钟,如数想起。
我曾以为,回忆是一杯残羹冷炙,不到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之时,不会明白那份残存的温暖。可是现在,我想回忆它也是一个信念,时刻提醒着你,那些受尽风吹雨打所走过的来时路,要你继续走下去,不抛弃,不放弃。
窗帘外微弱的亮光依旧带着清晨的沉静。我突然有些鼻酸。
最后轻轻躺下,安睡。
天亮时,我如往日般起床刷牙吃早饭,然后坐在电脑前写了一个沉寂在回忆里多年的故事—《暗地里的病孩子》,交给了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