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附近经常叨扰的寿司店的老板隔着吧台聊天,被他告白了:“事到如今,说说也无妨。其实村上先生您头一回光临小店时,我还很担心呢。”问他担心什么,原来担心我付不起账。
“哟,我看上去就那么像个穷光蛋吗?”我说。“像。”他干干脆脆地给出一个诚实的回答。以前我没考虑过这种问题,不过,一条短裤加上沙滩凉鞋,走进素不相识的青山一带的寿司店,的确容易被人怀疑有没有支付能力。头戴养乐多燕子队的球帽,再留上一脸胡子,事情就更麻烦了。
如此说来,在别的店里,明明没多少客人,我却被店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宣告:“对不起,今天全订满了。”惨遭逐出店门。这种情形有过许多次。哦,是吗?原来我看上去这么一贫如洗啊。
要是穿得正式一点,可能情况会好些,但大家知道我一直在家里工作,习惯了随意穿衣随意生活。尽管如此,我还是得注意外观啊,至少看上去得像个正常的普通市民。
从前有一次投宿长野县深山里的温泉旅馆,大概因为外表过于俭朴(这是稳妥的说法),我被安排到一个很俗气的房间,得到的服务也是最低限度的。但不来招惹我,反而更合我意,乐得优哉游哉。端来的饭食虽然做得很粗糙,可是朴素新鲜,相当美味。
然而到了第二天,我忽然被转到豪华的房间,端来上等的饭食,叫人疑心是不是眼睛看花了。我正寻思到底发生了什么,老板娘走出来,说了一通类似“哎呀呀,不知道是老师您大驾光临,多有失礼”的话,闹得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肩也酸背也痛,匆匆忙忙便打道回府了。平日里没人喊我“老师”,我听了累得慌。不过,一个人的态度竟能如此简单地说变就变吗?从前我读过大富豪假扮贫民闯进高级餐馆的故事,好像是凯斯特纳的小说,但不太确定。那本是他时常光顾的餐馆,但他妆化得太高明,没被识破。等吃了闭门羹后,他除去伪装,报出了真名:“喂喂,其实是我呀。”然而店主却说:“不管您是谁,学了叫花子的样儿,就是叫花子。”将他赶走了。好像就是这样一个故事。这和“装作疯子的模样赤身裸体地在大街上狂奔,那便是疯子”是同一个道理,大概是正确的世界观。
按照这个逻辑,旅馆的老板娘不妨干干脆脆地说:“哼!管你是小说家还是什么,装出一副穷光蛋模样,那就是个穷光蛋。”别来招惹我更好。那样,反倒能轻松愉快地慢慢享受我的幸福呢。
本周的村上 我常常忘记带钱包,所以店主的担心其实不是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