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的校服,洗濯后一定加浆糊,把它烫得像一张纸那么服服帖帖。有时还添点靛蓝,让变黄的布料,显得洁白。
穿袖子的时候啐啐唰唰地用力把手伸进去,剩余部分仍然是一张硬翼。
经过一天的奔跑喊叫,汗水把浆糊浸湿,发出霉味。
为什么衣服要下浆呢?我问。我一直不明白。我讨厌那又僵又硬的感觉,但是大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浆你的衣服。
下浆把衣服弄得又挺又直呀!那才好看。每一个小孩的衣服都上浆,为什么你不肯?大人反问。我不要好看,我不要好看,我要舒服。
我不知说了多少遍。
衣服破了,大人细心地补,浆后绽蓝更显眼地东一块西一块,感到羞耻。我不要补,我要新衣!这一点,大人明白了,但还是无可奈何地补。我是多后悔当初的无知!
现在,纺织业进步,衣料耐用很多。价钱便宜,要是跳楼货更是没有人买不起。重工业不发达的地方全靠纺织女去打天下,令到先进国要以配额来限制。有些人不但只穿新衣,还要糟蹋。我有个亲戚是做家庭制衣工业的,召集了许多人力,辛辛苦苦地缝出一打打恤衫。价钱低贱,专门出口到沙特阿拉伯国家,让他们即穿即扔,连洗都不洗,真是罪过。
街上再也看不到穿补过衣服的人。不管多穷,大家都有能力买新衣。缝补的技术,已渐渐地遭受遗忘。
人类对服装的流行,幻想力有限,通常几十年便复古一次。至今受欢迎的丝绸,已经无人问津,目前麻质衣料大行其道。在欧洲,几乎人人都有一件。麻颊易皱,而且要下浆才挺,衣服又开始用浆加靛了。
有一天,补过的衣服也一定会变成最时尚的装束,但是已经很少人会补。在分秒必争、机器代替人类的社会,手工将是最昂贵的。时装公司会训练一批人来补衣,不同的是,已非慈母针线。我又要叫喊,我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