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伯、二伯和四伯都是很长寿,只有三伯很年轻就得病去世。他只有一个儿子,我的堂兄蔡树根。
树根兄从小就过番,在星马干过许多行业,对机械工程特别熟悉,沿海的捕鱼小屋“居隆”,以前起网都要用手拉,树根兄替渔夫们安装摩打,省却人力。
已经多年没见过树根兄了,他的儿子都长大,各有事业。树根兄今年六十出头,还那么粗壮。三更半夜“居隆”的摩打有毛病,一个电话,他便出海修理,渔民都很尊敬他。
近年来,树根兄多读书,精通历史,而且有画展必到,在绘画上大下苦功,尤其是炭画,研究得很深刻,亲朋好友只要略加描述他们的先人,树根兄便能神似地将人像画出来。
那天他在家坐,手提数尾鸟鱼当礼物,说是渔夫朋友孝敬他的。喝了茶后,树根兄和我父亲叙旧,讲的多是他小时对家乡的回忆。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三伯,树根兄对他父亲印象也很模糊。家父记得最清楚的是三伯的手艺非常灵巧。
单说剪头发吧,三伯从不假手于人,他用脚趾夹着一面小镜子,自己动手。理后脑的头发时,右手抓剪刀,左手握另一面镜倒映到脚上的镜,剪得整整齐齐,一点也不含糊。
蔡澜堂兄蔡树根与孙女
有时家中没菜,他便装着在人家鱼塘里洗澡,三两下子,空手偷抓了一尾大鲤鱼,藏在怀里,不动声色地拿回家,被祖母笑骂一顿。
早年守寡的三婶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记得我小时树根兄把她接到南洋,住在我们家里。她带了树根兄的大儿子绷着脸坐着。吃晚餐时大孙子白饭一碗碗入口,掉在桌面上的饭粒也拾起来珍惜地吞下,我看得心酸再添一碗给他。三婶看在眼里,才跟我问长问短。
树根兄和他母亲甚少交谈,反与家父亲近,他问道:“我父亲到底长得像谁?”
爸爸回答:“你年轻时我不觉得,现在看来,长的最像的是你。”
他告辞,爸爸送他到门口,临别时看到他眼角有滴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