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夫郭德纲
郭德纲说,我说相声,十个人得说,三个人得说,一个人也得说,这一个人日后可能就是十个人,但你今天要是把这一个人推出去,失去的就不是一个了。
如果说一件你认为最困难的事,你会说什么?也许很多人下意识的答案是赚钱,如何赚到更多的钱。当然,也会有人说成名、得权、爱情,等等。其实,我们忽略了一件最难也是最需要的东西—快乐。
让人快乐,这是件困难的事,你可以轻易说一句难听话让一个人生气,做一件残忍的事让一个人伤心,但你很难用一句话或做一件事让一个人真正开心起来、开怀大笑。
姐夫是少数几个能用几句话、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人真正开心起来的人。
我没有统计过全中国有多少人知道姐夫,在网络、电视高度发达的今天,你可以轻易在电视、电脑、手机看到这个圆脸富态的男人,仅凭一张嘴,几个段子就能颠覆了你原有的情绪,让你开怀大笑,与其说这是本事,不如说这是天命。
说相声,就是姐夫的天命。
2013年春节,姐夫和搭档于谦第一次登上央视春晚的舞台,这场用姐夫自己话来说“意义大于内容”的演出顶替了赵本山小品成为2013春晚的压轴节目,通过春晚的舞台,更多的中国观众知道了姐夫。
要讲述姐夫的故事是一件挺困难的事,因为你可以通过各种渠道获取到他的信息——他如何出道、他的穷困、他的艰辛、他的成名、他的是非,乃至他的“大嘴”。这一切都富有传奇色彩,他的故事,充满了对这个时代的讥讽、敬畏和欣喜。他的故事,也给了当下的年轻人坚持梦想的信念。
当《中国合伙人》因为梦想赚足口碑的同时,姐夫这场梦想真人秀已经上演超过了三十年。
百度百科里对姐夫的第一句介绍是人民曲艺艺术家,我从来没问过他是不是喜欢这个称谓。大部分时间里,他总爱说自己就是个说相声的,每次演出也总爱说,观众如此厚爱,无以回报,多说两段吧。
“多说两段吧!”看似简单,却质朴得让人动容,他笑着用手巾擦去头上的汗,像个幸福的家长,尽全力满足全场爱他却顽皮的孩子们。
三十年来,说了无数个段子的姐夫,为相声倾尽了所有,真人秀的梦想照进现实,不是意外。
七岁学艺,姐夫在这张小桌前一站就是三十三年。三十三年里,他唱大鼓、说评书、唱梆子戏、说相声,他是极少数涉猎如此广泛的艺人,评书、大鼓、棒子、京剧、竹板书、相声。其实这三十三年里,他只就做了两件事:整理记录中国的传统艺术,传承表演中国的传统相声艺术。
姐夫并没有出生在一个曲艺氛围的家庭,父亲是警察,对相声并无太大兴趣,反而是姐夫曾多次看到父亲提审相声艺人,在父亲眼里,这行里坏人太多。这个观点,姐夫认可。
小时候,姐夫的父亲工作繁忙,上班时就把他扔在一个小俱乐部,这里有人唱曲,有人说相声,姐夫就坐在角落里听着,没有选择,只能坐在那。从起初的听不进去,到逐渐习惯,再到喜欢,姐夫开始觉得他们的表演很有意思,慢慢地,一坐一天也不会觉得很无聊,反而期盼着每天都能听到。所以姐夫直到现在依旧强调,这一行,熏陶很重要。
我有时会去看望姐夫的父母,他们二老住在距离姐姐家约两百米的一栋房子。两位老人很善良也很慈祥。老太太是教师,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容;老爷子由于警察工作的原因,一直保持着挺直的身板,严肃的面容。
1979年,七岁的姐夫跟随天津评书艺人高祥凯学习评书,打下了传统艺术的基础。1981年,开始正式接触相声。三年后,又跟随老艺人王田雨学西河大鼓,后跟常宝丰等天津艺人正式学相声,一直学到十五岁。
1988年,十六岁的姐夫第一次从天津来到北京,在全国总工会文工团,待了两三年,因为种种原因,回了天津。
1994年底第二次来北京,一共待了十几天,漫无目的,到处瞎撞,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机会,无奈再次返回天津。
1995年第三次来北京,身上装了仅有的几千块钱,下定决心要在北京闯出一番天地。想成名成角,想赚大钱,这是姐夫当时的想法,他也从来不避讳自己当时就是这样想的,以为很快就能获得机会,以为很快荣耀就能降临在他身上。
愿望是美好的,一旦想要去实现的时候,却总是没那么顺利。他找了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他。第一年基本没有正式收入,只能找最便宜的房子住。在青塔靠河边有一排小平房,房租一百五十元一个月,这是他能找到最便宜的住所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马扎,他开始接一些小剧本来写,坐着马扎,趴在床上工作,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有一张桌子。
姐夫说人在穷的时候往往食量还特别大,越吃不饱越饿就越能吃。那时姐夫几乎每天都是饿的,为了不让家人担心,这些事他从来不跟家里说,自己想办法解决。在北京说相声看来是没希望了,别说是他个没有任何名气的小演员,就连那些小有名气的相声演员,也没有太多演出机会。他只能四处接些零活——做临时工、当群众演员、写剧本(稿酬很少),只要哪能赚点钱,他就往哪凑,先别饿死,然后再想其他的。
姐夫说北京便宜地方他都住过了,海淀黄庄、通州、大兴等等,房子越搬越远,日子越过越穷。交不起房租是常事,他至今还记得一次交不起房租时房东来砸门的情景。当时他住在通县北杨洼的一个小区,房东在门外咣咣咣砸门,连踢带踹,他躲在屋里不敢出声,任凭房东骂街,等房东走后,半夜悄悄翻墙出去弄点吃的。他总说,多亏当年唱过戏,有点童子功,翻起墙来还挺麻利。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姐夫还曾是一名不错的编剧,生活所迫,为了赚钱,姐夫拿起笔做起了影视编剧,前后写过十几个电视剧本。
成名后,姐夫在录制《鲁豫有约》时,鲁豫问他都写过些什么本子时,姐夫俏皮地说,我不告诉你。
我曾问过姐夫,为什么不愿意提,他叹气,都过去了。我没再问,但我感觉得到,那是他特别辛酸的一段日子。
一年零散穷困的生活后,姐夫意识到等待是没有出路的,必须要主动出击才有可能获得机会。这个信心来自于北京的一个小茶馆。
偶然的机会,姐夫在北京琉璃厂附近买书,在一个小茶馆歇脚,发现这个茶馆里有几个孩子在说相声,茶馆里人不少,大多是年轻人,学生和白领在这个茶馆里也听得津津有味。在相声如此不景气的今天,为什么这个偏僻的小茶馆还能吸引这么多人来听相声呢?
姐夫仔细观察小茶馆的情况,和老先生们交流,和观众们聊天,他开始意识到剧场对相声的重要性,他起了在剧场说相声的念头。
相声这门艺术就是起源于剧场,本来就是一门和观众近距离互动的艺术,它的魅力也在此,远离了剧场,相声就失去了魂魄。
1996年,姐夫创办了北京相声大会,提出“让相声回归剧场”。这个事情在当时是很艰难的,因为北京乃至全国并没有这样的氛围,大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剧场听过相声,早已习惯在电视里看相声,在广播里听相声。花钱买票来茶馆听人说话,这样的举动在大部分人眼里就是笑谈,电视里能看到,广播里能听到,凭什么花钱去听呢?
这是实话,也是实情,当时相声已经失去了群众基础。开张后,每个月赔几千块钱是常态,多的时候一月要赔上万块,剧场多数时候都只能卖四张票六张票,超过十张票的情况都很少。
德云社只有一个人来听相声的故事如今大家耳熟能详,姐夫也多次以此为段子调侃这段往事,大多数人听了哈哈一笑,很少人能静下心来想这个故事背后的辛酸。
开场前只卖出一张票,后台问姐夫还开不开场,姐夫没有犹豫,挥手说开。所有演员化装换衣,没一个人迟疑埋怨,全体候场准备。
邢文昭老先生开场一段单口相声,台上一个人,台下一个人,说到一半时,台下那位观众手机响了,老先生停下看他,他也很不好意思,跟老先生说,“接个电话,马上完”,接通电话迅速跟对方说,“我听相声呢,回头说”,老先生继续说单口,没有一丝不认真。姐夫上台后,对这位观众说,“今天,你要好好听,上厕所必须跟我打招呼,不然一会儿你走不了,我们后台比你人多,打起架来你得吃亏”。
姐夫一直记得这位观众的模样,他成名后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邀请当年这位观众来找他,他说不知道您是否记得当年一个人在北京相声大会听相声的事,若您能听到我今天说的话,请您一定和我联系,我送您一张德云社终身免费的票,以后只要是我郭德纲、只要是德云社的演出,您可以免费看一辈子。
姐夫说,观众的情一定要往心里记,没有他们,就没有他的今天。
除了观众的成全和喜爱,姐夫能有今天的成功还要感谢一个人——我姐、北京德云社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王惠。
姐夫的徒弟们说起姐姐、姐夫,都会提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开饭时,徒弟们推开姐夫的门,叫姐夫吃饭,姐夫第一句永远都是,师娘吃了吗?徒弟们推开姐姐的门,叫姐姐吃饭,姐姐第一句永远都是,师父吃了吗?
夫妻分很多种,相敬如宾的、相濡以沫的、相互扶持的、相掐相闹的。爱情关乎荷尔蒙,维持的时间被记录为一个星期。爱一个人不难,被一个人爱也不难,相爱是件运气的事,相知相守是靠着这份运气延续维系,陪伴一个人,不能只靠爱情。
姐姐和姐夫的爱情故事并不传奇,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惊天动地。他们和许多平常夫妻一样,年轻的时候相遇,被微小的细节打动,相知、相恋、相爱,品尝过艰难心酸,也经历着幸福甜蜜。也吵架,也闹别扭,十三年的陪伴,他们牵手走过了最美的年华。
姐姐和姐夫的相识要追溯到2000年,那时郭德纲二十七岁,到北京四年,事业刚刚起步。同样也是天津人的姐姐,却早声名鹊起。
姐姐自小学习鼓曲,唱“白(云鹏)派”京韵大鼓,并得到过“骆派”京韵大鼓创始人骆玉笙的指点,唱腔行腔委婉、韵味醇厚、吐字讲究、妩媚多姿,善于表达人物内心复杂情感的细腻,和代表曲目《探晴雯》《孟姜女》《太虚幻境》等,十四岁就已红遍天津。
姐姐母亲早逝,做生意的父亲尽管工作繁忙,但格外疼爱这个小女儿,家境不错,早早成名的姐姐没有吃过什么苦,学艺的道路上也是天赋惊人,一路顺风顺水。认识姐夫的时候,姐姐二十四岁,正是事业大好的鼎盛期。
两个人经常在演出中遇到,熟悉后逐渐有了好感,但姐夫当时事业未遂,离异,还有一个儿子,条件差到不能再差。姐姐也没多想和姐夫的关系,一切顺其自然,姐夫也从来没有表露出要进一步发展的意思,只是一味地对姐姐好。
当时,姐夫在北京,姐姐在天津。
姐夫经常去天津看姐姐,知道姐姐爱吃海鲜,每次吃饭肯定去海鲜馆子,姐姐开始吃得高兴,却发现每次姐夫都不吃,只笑呵呵看着她吃,问他怎么不吃,姐夫就说来之前已经吃过饭了,现在不饿。姐姐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没有足够钱,姐夫把所有的钱都紧着给姐姐吃海鲜了。
只要有点钱,姐夫就会赶去天津请姐姐吃海鲜。当时北京赵公口有拼车去天津的,五十块钱一趟,姐夫是那里的常客。
这个习惯,姐夫一直保持到现在,每次吃饭,一定是先点姐姐爱吃的菜。
姐姐说打那起,这海鲜就吃不下去了,越吃心里越难过,不忍心看着姐夫这样。
有好几次,姐夫来天津看姐姐的时候,姐姐发现姐夫连鞋都没换过,一双皮鞋早就破破烂烂,一次,姐姐发现姐夫的皮鞋后跟都已经被磨没了。
姐夫不爱抱怨,即便经常交不起房租,窘迫到连一双新皮鞋也舍不得买,但在姐姐面前,姐夫从来没有提过半句。
姐姐每次见到姐夫,姐夫总是乐呵呵的,话不多,主要听姐姐说。姐姐看得出他过得并不好,但从没听他发过一句牢骚,根本不赚钱的相声,姐夫始终坚持着,他总说,相声会好的。
2001年,姐姐受邀去台湾演出,快到北京机场时,姐夫打来电话,问她到机场没,姐姐说在路上,马上就到,姐夫说那你到了后,在机场等我一下,我很快到。
姐姐办完登机牌就坐在大厅等姐夫,见到姐夫时,姐夫从包里取出了几板巧克力,说你带在路上吃吧。就是这么朴实的一句话,让姐姐心里动容,这么远过来,就是为了给几块巧克力,尽管不值钱,但这份心意却是沉甸甸的。
到了台湾后,姐姐给姐夫打电话,姐夫让姐姐办一张当地的电话卡,好方便他随时联系。整个台湾行,姐姐除了演出,就是接姐夫电话,到任何景点,大家都下去游玩,唯独姐姐一直坐在车上和姐夫说话,以至姐姐后来一直说要再去趟台湾——当时因为接电话,她哪也没去成,什么都没吃到,整个台湾行都浪费了。演出团的人都知道,姐姐永远在车上接电话,而姐夫为了每天给王惠打电话,把整月的生活费都花了。
接下来的“坠机事件”促成了姐姐和姐夫的爱情。姐姐原本要乘坐的班机在澎湖坠机,姐姐被困在了那里,又赶上暴雨、台风天气,整个酒店的通讯信号瘫痪,姐夫联系不上姐姐,整个人急疯了,赶紧给姐姐家里打电话,姐姐家人知道消息后也着急得不得了,直到晚上,姐姐用酒店的投币电话跟家人取得联系后才报了平安,姐姐和她父亲通话时,老爷子说有个小伙子今天一直给家里打电话打听你的消息,特别着急,真是挺上心的。
从台湾回来后,姐姐和姐夫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没有什么表白,也没有什么正式的仪式,就是很自然地在一起了。姐姐说她没有想那么多为什么,很多人都不理解,当时的她为什么会选择和一个既穷、离异、还有一个儿子的人一起,对她来说,没有为什么,姐夫对她好,她就愿意和他在一起。
姐姐的父亲也不像媒体所报道的那样,对他们俩的爱情百般阻挠,老爷子疼爱姐姐,尽管希望她嫁得好,但最大原则还是希望她能找个对她好的人。再加上老爷子酷爱曲艺,尤其爱相声和大鼓,女儿唱大鼓,姑爷说相声,老爷子自然满心欢喜。更重要的是,老爷子知道姐夫对姐姐有多好,也欣赏姐夫的相声才华,他支持两个人在一起,不仅情感上支持,行动上也从来没马虎过。
姐姐、姐夫交不起房租,日子过不下去时,都是老爷子救济的。姐姐说每次回家问老爷子要钱,老爷子从来没犹豫过,老爷子表示:“日子就没有过不下去的,有爸爸在,你们尽管放心做曲艺,爸爸养着你们都高兴。”
很多人都知道姐姐卖车的故事。那辆夏利是老爷子送给姐姐的礼物,开了没有多久,姐姐、姐夫租住的房子到期了,房东决定把房子卖掉,不再续约,他们必须找新房子搬家,可手上的钱远远不够,姐姐实在没有办法了,她没跟姐夫说,打电话骗老爷子说姐夫要给她换新车,所以打算把这辆夏利车卖了。老爷子还挺高兴,很快问到了消息,说家附近洗车修车的铺面愿意要,姐姐赶回天津直奔这家洗车房,人家说一万二,姐姐说成交,整个过程就十分钟。
拿到钱后姐姐马上又赶回北京,开始租新房子,收拾东西,剩下的钱买了家具、再买了些家电,在这之前,他们没有家具,连电视都没有,姐姐觉得这实在不像个家。
姐姐一个人风尘仆仆把所有事情都办好了,这期间她没有通知过姐夫,也没有跟他说交不起房租了,姐夫后来问她钱哪来的?姐姐不在乎地说,车卖了。
这件事让姐夫对姐姐很愧疚,同时充满了感激,他知道那辆车是老爷子给姐姐的礼物,一辆新车只卖了一万二,这笔钱姐姐没有给自己花一分。卖车的时候,姐姐心里也不舒服,但当时的她没有办法,她不想让姐夫知道家里日子穷成什么样了,就像每天姐夫进门的微笑,姐姐也一样。
除了卖车,姐姐还卖光了自己所有首饰,还有天津家里的电视、录像机、自行车,反正能卖的东西全卖了,即便这样,他们还是过着每月都交不起房租的日子。
早期在广德楼演出时,姐姐还继续唱大鼓,为的就是能多卖些票,而且她不用付工钱,能省出一份演员的工资。剧场不赚钱,每月还赔钱,姐夫只能在外面接点写剧本的零散活,用来贴补剧场的演出。
后来开始收徒弟,姐姐要照顾的人更多了,索性就放弃了舞台,彻底做了姐夫的大保姆,不仅照顾姐夫,还要照顾一群徒弟们,年龄并不大的姐姐,成了掌管一大家子吃喝拉撒睡的大管家。
2004年,姐夫和姐姐商量婚事,但没钱买房,老爷子要买一套房子送给他们,姐夫拒绝了,说我有钱咱就买房结婚,没钱咱就不结婚,我不能让老爷子出这个钱。老爷子尊重姐夫的意愿,跟姐姐说那就租房吧,只要他对你好,房子不房子的不重要。
有人劝姐姐,姐夫那么穷,你跟他怎么过日子呢?姐姐说,人和人之间讲个缘分,我就是要跟他结婚的,以后吃窝头、吃咸菜我都认了,富贵日子我又不是没过过,不遗憾。
姐姐就这样彻底从天津消失了,带着全部家当来北京跟着姐夫过日子,朋友们都为她不值,觉得她家境好,工作也好,赚钱又多,何苦去过这种穷日子。姐姐说她打小脾气就硬,被父亲惯得也倔强,但凡认定的事,就算知道是错的,也绝对不回头,谁说都不好使。
两人原本决定2004年10月结婚,但这年的3月姐姐的父亲突发脑出血去世,这件事对姐姐打击很大,姐姐十一岁时母亲早逝,一直以来都是跟父亲相依为命。姐姐决定不办酒席,只领结婚证。姐夫说那就2005年咱们补个酒席,没想到,2005年姐夫成名,原本可以好好办一场的,姐姐却说,算了吧,酒席不酒席的也没太大意义,咱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这段婚姻对姐姐来说,没有婚礼,没有婚纱,没有蜜月,她就这样在最好的年华里如此简单跟了一个穷小子,穷苦的日子一过就是四年,那时姐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北京买一套两居的房子,能有一辆千里马或者奥拓,那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幸福最美满的生活。
我曾问过姐姐这四年来你有没有想过放弃,姐姐说,从来没有。这四年里,姐姐没有多余的心思,她每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着今天还有没有钱,吃什么?每天都忙着四处借钱,卖东西。姐夫赚点钱回来,她就得分配,能剩下来点就赶紧置办些东西,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没钱的时候有东西卖。
搬去大兴后,他们租了一个大院,徒弟们都住在那,还养了一群狗。最多的时候,姐姐每天要给十六个人做饭,她每天操心的都是怎么喂饱这十六个人,想着法的在仅有的条件下给大家做点好的,不让姐夫和孩子们饿肚子,这是姐姐全部的信念。
一个年少成名的大鼓演员,漂亮又拥有才华,却每天挽起袖子收拾房子,围着灶台做饭,她已经忘了当初在舞台上多么风光,忘了打扮精致地在台上享受鲜花掌声的荣耀,她成了为生活忙碌的妻子,成了操心的师娘,其实,她比徒弟们也都大不了几岁。
徒弟们的事,小到穿衣吃饭,大到娶妻生子,都由姐姐都一手操办。这些年来,姐姐担负着整个德云社的生计。何云伟结婚时,姐姐拿出仅有的六万块钱帮何云伟摆了酒席,虽然当时姐夫开始有了名气,其实他们还没有开始赚钱。花六万块钱确实不容易,姐姐还连夜亲手赶制了一床被子送给何云伟,这份情谊堪比父母。
所以何云伟的退社,让姐姐心里很难过,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孩子说走就走,姐姐从情感上接受不了。她说姐夫比她更难过,毕竟是从什么都不会的孩子,手把手教,一手培养成专业、优秀的相声演员,姐夫比任何人都难受,但他从来没说过什么,也没表露过任何不满。有人跟姐夫提起何云伟,姐夫不说话,只是笑笑。
这些年来,孔云龙频繁出事,岳云鹏结婚,李鹤彪父亲重病等等,只要是徒弟们或徒弟家人的事,姐姐就没推托过。所有的费用都是她出,所有的面儿也都是她出。
今年孔云龙要结婚了,因为孔云龙的父亲已经去世,只有母亲在老家,姐姐说等姐夫从法国回来,他俩就请孔云龙女友的家人吃饭,把婚礼具体细节都给定下来。
姐姐说做师父、师娘的,某种意义上就是父母,你要说我们比亲爹亲娘,我们比不了,但要是说尽师父、师娘的心,我敢说找不到第二对。孩子们从全国天南地北地来到我们身边,家人不在身边,都是不容易的穷苦孩子,喜爱相声,信任郭德纲,那我就要对他们的喜爱和信任负责,我们尽全力真心对他们好,不求回报,这是我们该做的,有心的孩子对我们好点,没心的孩子就差点,这也没什么,看着他们从什么都不会,一天天成长,直到有天能站在台上表演,得到掌声欢呼声,我们比他们还高兴,孩子们一个个大了,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我们的心愿也就达成了,又有新的孩子来,我就照样带,照样对他们好,要走我不拦着,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信因果,这世上一切皆有因果,做好自己该做的事,那就可以了。
姐姐从来没想过既然姐夫说相声不赚钱,就让姐夫换个行业,换个工作。姐姐说她就会唱大鼓,姐夫就会说相声,而且从小就只喜欢相声这一件事,一个连车都不会开的人,你能让他去干吗?说相声就是姐夫的命,不能换,我们再没钱都不能让他放弃这件事,既然我已经放弃了大鼓,就不能让他再没了相声。
这是对一个男人最好的尊重,也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贤惠。
姐姐知道相声对姐夫来说多么重要,她愿倾尽所有的力量去保护着姐夫的梦想。
熟悉姐夫的人都知道,姐夫私下里是极其内向的人,不爱说话,不喜应酬,除了戏曲,没有其它兴趣爱好。演出、录像完毕一定要回家,能不在外面过夜就不过,除非是去国外演出,或者去较远的城市,开车几个小时能到家的,他一定要求演出完回家。
姐夫恋家,不挑食,有碗面就行,但必须得是姐姐做。姐姐也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伺候姐夫,吃穿住行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亲自打理,外地演出,姐姐也经常跟着,她不放心姐夫吃饭睡觉,姐姐不在身边,姐夫也很难吃好睡好,除了不习惯,更多的是不放心。
姐姐的父亲当年就是因为脑出血突发去世,家族有心脏病史,姐姐的心脏也不好,常年身边都备着速效救心丸。姐夫说他不管多晚一定要回家的原因:“我不仅是你姐的丈夫,我还有一半是她的父亲,我必须要对她负责,她身体不好,我每天回家能看见她,晚上睡觉也要她在我身边才安心。”
话说起来都容易,但十来年如一日的坚持着,这份情意就很难得了。我们常常说一个人是多么爱自己,因为那个人给她买了多少多少好东西。但对于姐夫与姐姐,最好的爱就是我看见你了,才安心。
姐夫在家从来不做家务,几层楼的别墅,姐夫常年待在二楼的书房。没有别的事,就是反复听戏曲、听鼓曲、听相声的老段子。不抽烟、不喝酒、不外出,谁来家里他也不管,穿着大背心大裤衩,摇着扇子在书房里反复听这些东西。姐姐从不打扰,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叫他下来,往往是姐夫下楼才发现,哎哟!家里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有时候早上起床下楼发现谁谁谁也在家,他就问人家,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人家说我都在你家住两天了。
姐夫没有别的心思,这么多年来没跟姐姐进过电影院,也没出去单独旅游过,逛街什么的更是从来都不去,姐姐让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让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头发都是姐姐亲自给剃的,姐夫著名的桃型头,就是姐姐一手设计的。姐夫从来不会有意见,像个听话的小孩,一切都服从老婆安排。
所以德云社很多人都说,郭德纲怕老婆,徒弟们也都知道,师娘说的话最好使,师父就没有不听的。
姐姐做菜做得很好,姐夫爱吃天津的塔嘛鱼,就是我们说的比目鱼。姐姐就开车去天津买塔嘛鱼回来烧给姐夫吃。姐夫爱吃咸菜,姐姐常年在家准备着几十样的咸菜。厨房有个两层的小推车,上面摆满了各个种类的咸菜,就是为了让姐夫想吃时随时能吃到。姐夫爱听戏曲老段子,姐姐在家从来不放流行乐,车里也备足了碟片,只要是姐夫一上车,马上就放戏曲。姐夫的书房,姐姐基本不进,姐夫的东西姐姐也从来不碰,这么多年来,姐姐从来没有看过姐夫的手机,没有翻过姐夫的包,就连洗衣服时姐姐都不翻姐夫的口袋。
说起来也许很多人会觉得不可思议,坚持给对方留足够的私人空间,是夫妻间相处的最大包容。
一次,姐姐手上长倒刺,没有指甲刀,身边人说姐夫包里有,姐姐却坚持等到姐夫演出完亲自从包里取出指甲刀,她才用。她说,两口子过日子,别过得跟间谍一样,你信他,他就值得信。
徒弟们开玩笑说要是没收了姐夫的手机,把他拉到一个偏远的地方推下车,估计姐夫就活不了了。因为姐夫身上从来不装钱,他也不知道自己赚了多少钱,家里有多少存款,每次演出、录制节目、演戏等等的费用他都不知道是多少。他总笑着说,但凡是跟钱有关的,就和我无关。所以著名相声演员郭德纲,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
姐夫这样,完全是因为当年姐姐卖了车救济他们的生活,当时姐夫就下了决心,以后无论他赚多少钱,都交给姐姐——这个女人为我牺牲了这么多,我以后一定要加倍补给她,要让她吃好穿好过得好。姐夫做到了,把所有钱都交给姐姐管理,听姐姐的话,照姐姐的话说:郭德纲就是我们公司旗下的艺人,他没有决定权,从生活到演出,郭德纲得按组织安排来。
这么多年来,姐夫也习惯了姐姐说明天要去哪哪录节目,你穿这身,后天要去哪哪演出,你穿这身。姐夫从来无异议,是难得的好员工。
所有人都说姐姐对姐夫太好了,跟着吃苦,不离不弃。而姐姐却说,我是押到了宝,彩票买中了奖,你们不知道郭德纲对我有多好。
姐夫是个不爱表达的人,作为中国最受欢迎的相声演员,他每天都让成千上万人笑得前仰后合,大家看见他就想乐,很多人问姐姐,你说你在家里得多开心啊!但在姐姐眼里,姐夫是个十足无趣的人,不懂浪漫,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每天像个老头一样,做的都是老掉牙的事。
姐夫从来没对姐姐说过一句我爱你,也没有求过婚,没有给姐姐买过礼物,没单独给姐姐过过生日,他们的日子里每天都充斥着大量的人,看电影是一大群人一起去,吃饭是一大群人一起吃,旅游是一大群人一起走,但姐姐说,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郭德纲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个不字,从来没跟我发过一次脾气。
姐夫一直像宠孩子般宠着姐姐。姐姐在姐夫面前可以无限放肆,买什么东西、做什么事,姐夫全都让她做主。姐姐是个热心肠,总爱张罗身边人,包括给弟弟妹妹买房、买车、买衣服,给徒弟们置办,姐夫从来不过问。照姐夫的话说,这事跟我没关系,钱给你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高兴就好。
姐夫刚成名时,有时姐姐会给他装个千八百块钱,他也不花,后来日子过好了,想着多给他点钱,装一万块钱姐夫能花大半年,所有的开销只有一样——买书买碟。
在一起十三年,姐姐和姐夫吵架闹别扭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三小时的,隔夜的从来没有,每次最后都是姐夫低头认错,无论工作再累,姐夫也从来没说过一句我累了,我烦了,我难受。姐姐没有见过姐夫发脾气,只有在给徒弟们说活时,有时说半天徒弟们领会不了,姐夫会着急,声调会稍微抬高,这已经是姐夫火气最大时表现了。
姐姐也曾担心过姐夫成名后会不会有变化,担心他们经得起苦难的感情是否也经得起富贵,她说,事实证明姐夫成名后确实有变化——脾气更好了,对姐姐更好了。
姐姐是个急性子,年轻时脾气火爆,姐夫总说姐姐一天能急四十几回,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急了,晚上做梦梦见我怎么了,早上起来急了,看电视剧谁谁怎么了也能联系到我这来,又急了,好好的没发生什么事莫名其妙也急了,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你还正想着怎么办,准备去哄一下,她就好了,经常是气得不行了,要收拾东西走,我就看着她在这个房子归置完,去那个房子归置,然后一大圈下来,家也收拾干净了,也不提走的事了,我再过去搂着说,都是我的错,不生气了哈,这事就算完了。
姐夫说这番话时,姐姐在旁一个劲儿笑,姐夫像在讲家里顽皮的孩子,言语间满是心疼和宠爱。他说要是想让姐姐害个人,那就算是要了亲命了,最后她准保把自己给害了。
姐夫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不仅对姐姐,对所有的徒弟包括德云社工作人员也是一样,他没跟徒弟们发过火,即使是李鹤彪还有德云社工作人员在机场的打人事件,高峰当年得罪北京国安球迷事件,他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徒弟们演出出现意外,岳云鹏十五分钟的演出不到三分钟就下来,他也没埋怨过一句,只拍拍他肩头说,没事,谁还没犯点错,以后会好的。
我问姐姐,二十年后,你最想要的生活是什么?姐姐说,“我和德纲能有时间一起多去些地方,他能继续说相声,德纲能像现在这样,身体健康,快快乐乐的,就是我最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