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7月,我在丹麦哥本哈根小住,印象很深的那天,我冒雨去STA办完国际学生卡,天气很阴冷,办完卡出门不远就是中央车站,我在是回住处还是去逛逛的选择之间犹豫许久,要知道想在哥本哈根逛商业街绝对不是个好念头,没几天就得审美疲劳,最可气的是看得起买不起,那些几千克朗的衣服眼镜啊……但是要逛博物馆和公园可就发达了,就算一天去一处每天换,没一个多月的时间也未必逛得全。
但雨天实在让人难受,那种很小的毛毛细雨,小到让你觉得无需打伞或者穿雨衣,但露天走一段时间衣服就会淋湿,就像有人拿个清水喷雾器在你身边不停地淋喷,十分败心情。
在拿定主意回住处的时候,天居然放晴了,虽然不见太阳,但雨是真的停了,感谢奥丁。
到阿美琳宫的时候是中午,买了三明治坐在广场,菲特烈五世国王的骑马铜像被雨水冲洗的洁净映光,我在啃着吃的看皇家卫队的换岗仪式时,广场上的人多了起来,很多人三三两两凑近站岗的卫兵比划着各种手势合影,我隐约看得到卫兵眼神里的不情愿,但他们是丹麦文化的一部分,无法不勾起游客的好奇。还记得我第一次来八角广场看见皇家卫队时候的激动,那身黑衣白边蓝裤大皮靴还有那顶巨大的皮帽,完全就是印象中丹麦童话《坚定的锡兵》。
我不知道站岗的皇家卫队士兵多长时间换一次岗,但我好奇他们在笔直不动站在那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被人争抢着站一旁拍照,是当明星的快感,还是当布景板的无奈?他们站着实在无聊,会不会睡着?如果会,我就有机会靠近偷一下我窥视已久的他们身上那把漂亮的佩剑了……
那时候我租的公寓在国王新广场附近,不下雨的话,从阿美琳宫步行走过去是很惬意的。周围的建筑和我印象中的丹麦童话如此相似,即便这里是哥本哈根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浓郁的传统特色也没有被商业氛围掩盖,下过雨后,地面干净得连一分钱都捡不着。
国王新广场附近还有一个巴荣。伯顿小区,有点北京三里屯的意思,我偶尔喜欢来这里逛逛,只是逛,一家店面也不进,也进不起。有一次斗胆买过一瓶嘉士伯,好像是二十几克朗,折合人民币也不过近三十块,但花外币心里总怪异,于是那瓶嘉士伯,是我有生以来喝的最小心翼翼,最细致的一瓶啤酒,跟品茶差不多。然后发现,啤酒这玩意只能牛饮,细品是越品越苦。
2003年7月,在国内正是炎夏,但我人置悉尼却在冬季。虽说是冬天,却不冷,单衣足以应付。唯一抑郁的除了昼夜温差较大,就是不断的冬雨,淅沥连绵,要是赶上个阳光普照的天气,简直足以让人心花怒放。
在悉尼也不是常住,所以大街小巷无非是走马观花的游弋。刚到这里最先感叹的就是空旷。除了市中心,基本没什么高楼大厦,我住的公寓在Hurstville,更是少见够级数的高楼。而最震撼的空旷还是人少,与在国内机场、火车站、市区等人群聚集的熙熙攘攘相比,游走这里很多地方,甚至会有恐惧感,错觉是一座空城、死城。哪怕去了所谓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街道上满眼也见不到几个人,冷清得让人诧异。
被朋友怂恿着,花了一百五看了一唱歌剧。演出结束时朋友拍我,我正梦见与佐罗比剑。除了歌剧院心疼得肉颤。敢情自己花了合人民币几百大元睡了一觉。然后跟朋友开车回住所,路上又被怂恿着要不要试试手开一段。我断然不敢。在这里的马路上,真是不敢轻易摸方向盘。来往车辆的速度最少说也到了五十码。根本没有行人违规横穿马路。加上人实在是少,开车真没那么多忌讳,常看见九十码一百码加速的跑车从面前飞驰而过,扭头再看时,车尾灯都模糊了。
在悉尼不长的一段时间,明显胖了许多。可恨的澳大利亚,这个牛奶比水便宜,肉类比菜便宜的国家,实在是养肥膘的好地方。加上总有乱七八糟的派对。虽然街道冷清,但每晚都会有各种派对登场,转场都转不完,唯有这时才觉出一点热闹气氛。但出了房子远走几步,远离音乐和吵嚷,四周便进入死寂。
最舒服的是晴天时走走海边,受邀去了所谓富人家中做客,来悉尼一段时间,也拜访了一些人家,这富人家感觉除了房子大一些,摆设好一些,实在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富丽堂皇。朋友告诉我在这看富人不要看房子多大,车库有多少好车,要看阳台的大小和方位。果然这位家中的大阳台竟有百十平米,而且正朝大海,春暖花开。在阳台栏杆处低头便看见主人家停靠的游艇。果然算富人的标志。房子大小是住人的,车好坏可能是工作用的,唯有这游艇,是纯粹的休闲娱乐开支,是纯粹用来享受的,再者,且不论一年的维修保养费用,光是游艇的停泊位,费用都已经十分惊人。
以前总是会忽然幻想去个环境优秀,人烟稀少的地方。清净,安逸,视为绝佳享受,但在悉尼待了些日子便实在觉得冷清,开始向往国内的熙熙攘攘接踵摩肩,呼朋唤友烧烤啤酒。每次站在街上前后远望都看不到一个人影,有种《我是传奇》或者《惊变28天》的开场感,忽然觉得,哥度的不是假,是寂寞。
2005年底,在夏威夷着实捉襟见肘了一些日子,这个捉襟见肘除了金钱上远无法与岛上其他游客同日而语之外,还有对环境处处的不适应,对夏威夷式英语的白痴反应,以及对种种世面的茫然不知所措和谨小慎微。总之典型的土包子一个,相形见绌这个成语几乎纹在了我表情上。
在夏威夷岛待的时间很短,游人多不说,处处的谨小慎微也让我不自在。看不懂的路牌,不会喝的鸡尾酒,搞不清楚的诸多小礼节,乃至对海滩上裸着上身晒日光浴的妙龄女郎不敢侧目又偷窥不已。
原来以为夏威夷就是夏威夷,一个很遥远又十分熟悉的名字,到了这里才知道孤陋寡闻,对这里传统服饰慕和慕慕总分不清,阿罗哈除了我爱你的意思还是男士传统衬衫的名字,草裙舞还分卡夏科和阿诺娜两种。而且瞎跳可不行,绝对是一门技巧性舞蹈,就好像当初没去阿姆斯特丹之前,以为钢管舞就是色情表演,去了荷兰跟专业舞者聊了,看了,才知道要跳好这钢管舞的技巧性和专业性,绝对不比芭蕾舞容易。一兜一转一悠一滑都是苦功。草裙舞也一样,绝不像蜡笔小新跳得那么简单粗浅。
只在夏威夷短暂停留,玩过威基基海滩就转站去了奈拉。大量时间浪费在了拉奈岛呼罗普,还摆着胜利的手势在奇西亚卡威罗留下诸多倩影。最让我开心的是与威基基海滩相比,拉奈岛呼罗普不要门票。
早晨起床,沿着罗门小径跑跑步,脑子就空了。这有海有天的自然,看不到一丝工业气息,宛如仙境。都说喜欢旅游,散心,放松自己,回归自然。可国内曾有的这种纯天然景致所在,越来越被浓烈的商业气息所包围、污染、腐蚀。就如我们都说想去西藏净化自己,但只有真去了才知道,除非能找处未开发的所在,真正感受下天地。否则去那些已经被开发商鼓捣后的地方,那种人工气氛绝对让人扫兴。如我所在,唯一能与奈拉岛媲美的,也只有丽江的某些天然地方了。
2009年9月,我在重庆市某医院骨科病房,照料老人。老人意外受伤双手手腕骨折。我学到了两个学术名称,左手是史密斯骨折,右手是巴尔斯通骨折。不知道是不是那位主任大夫糊弄我不懂,反正我没听说过巴尔斯通骨折。史密斯骨折听说过,遥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骨折名字时还在想,是不是一个叫史密斯的人是历史上第一个摔成这种骨折的人?所以用他命名。
目前真是一个多事之秋,书稿、剧本、欺诈、会议、合同官司、物业纠纷,一桩桩接着来,很多事情还悬而未决,如今又得照顾老人,挺身心疲惫的。我早已不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套说辞了,反正就是不顺而已,谁一辈子事事如意啊?都有不顺的时候,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七十二变。
这遇到不顺就得扛着,一辈子还能总不顺?总有扛过去了就顺的时候,那位说了,那要是真的就老不顺老不顺咋办?我是这么想的,其实要是总在不顺里,或者也就感觉不出来不顺了不是?
因双手均骨折,老人极为不方便。基本一切事情不能自理。且莫说大小便、吃饭喝水,就连蚊子叮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鼻子痒痒都只能忍受,所以我的照理基本属于寸步不离的状态。
照料伤者或者病人,是十分枯燥繁琐乏味的。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也皆是因为没了耐心,抗不住烦躁。实话说我也不耐烦过,但要我每天假装来看看坐会儿就走,我做不到,我自认是个孝子,也不是非得对得起谁,我求的是心安。若干年后,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照顾老人,是子女应尽的义务,这没什么好说的,该做的事就必须做,哪怕终日守在病房里,但良心是安的,况且,还有好多好多的女护士……
如我所说,终日在病房照顾老人,特殊伤势还必须寸步不离,时间久了就会枯燥,于是我就学会了自我催眠,给自己一个想象空间,意淫自己在那些一度无比想去的美妙境地,意淫自己在享受那样随心所欲的人生,于是就一点点地开始幸福了。比如哥本哈根、比如悉尼、比如夏威夷群岛。
很显然,上述那些地方,我压根都没去过。或者说,我的肉体根本没去过。但又很显然,如上所述,我的精神早就已经去过了,还很开心。就如同此刻,我的肉体虽然在病房里,但我的精神,其实一直在护士们的更衣室里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