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苏杭,死于邙山,据说是幸福人生的写照。苏杭自不必说了,死于邙山与幸福何干?盖邙山风水好,葬身于此,后代能出博士,或者部长。邙山在郑州黄河铁桥上游,依河而立,峰峦波迭,奇异突兀,从水上看,峭如刀削。现在的邙山上,在建炎黄二帝的雕像,他们将是世界最高的,镇守黄河滔滔东流去。
我是在邙山下吃到郑州黄河鲤鱼的。豫省境内,有龙门,黄河鲤鱼,皆要跳一次龙门,与人界相比,旧时像人必经会试,现在则为高考。鲤鱼跳龙门,是升华一个境界。邙山在龙门的下游,鲤鱼在此觅食养憩,间或操练,以健体魄。所以,郑州的黄河鲤鱼,都极其肥硕健壮。吃之,不枉到郑州一游。
郑州的朋友领引我到邙山看黄河,毛泽东于1952年也是在此看的黄河,那时候的水大,黄河水与公元纪年的数字成反比,浩浩黄河激流飞旋,它已然奔流了350万年。奔流的黄河,冲积出世界闻名的华北平原。有的地方我们叫它黄泛区。黄河是搬运工,年年岁岁搬山不止,填海造地,造出一块平整的北中国版图。
一个热爱故土的人,自是会盛情领她的朋友吃黄河鲤鱼。我们乘坐快艇饱览与抚摸了黄河之后,就来到了一个河畔酒家,吃黄河鲤鱼。去的时间尚嫌早点,来此小饮的酒客不多,我们去后厨考察,但见池中养着一条鲤鱼,其腰尾有鳞脱落,似乎已经失却大河激情,就让厨子另请来一条黄河鲤鱼。
黄河鲤鱼有多种做法,我们要厨子做成两种,一红烧,一白煮。一分为二地吃黄河鲤鱼,就可以杜绝对黄河鲤鱼的认识产生片面性。郑式红烧,初次领教,它是在鱼背上划花,裹以面粉,油炸之,再勾芡,略焖,搁置盘中,一目朝天,仿佛在遥想久远的水中岁月。
鱼肉是中度鲜嫩,却爽,泛甜,一一剥食黄河鲤鱼,身边是浩浩东流的黄河,有柳茑的鸣叫和波涛的絮语,阳光在水波上零碎地闪耀,就入了情境。恰是有清照式的酥手斟酒,和风吹拂,把盏黄河畔,日子就变成了橙色的,一如金阳的涂绘。
汤是在鱼肉快要吃光时上的,汤呈乳色,白雾袅袅,清芬的气息营造桌上小小的氛围。就喝汤。汤是黄河边的池水煮的,我估计是用的渗透原理汲取的黄河水,那池清亮如镜。汤便也在我的毛细血管中渗透,黄河进入生命中,热汗淋漓,如饱满珍珠,蔚为大境。
吃罢一尾准备去跳龙门的鲤鱼,肌体就力量丛生,登小顶山,与毛泽东雕像合影,再过悬索桥,上浮云阁,远跳邙山群峰,一河永逝,黄河铁桥上南北穿梭的列车钢轮击打铁轨,再透过65倍的望远镜看远边的大禹像,黄河少年,心里面就悠悠,从山雾上腾起,畅想在岁月里,人会有至美的时光,此便是吃黄河鲤鱼,游邙山,听风细走于耳边。今回味惟有二憾,一未跳入黄河游泳,二是感觉那红烧黄河鲤鱼的醋有点点跑味,必是封存不严,醋之正气溢去不少,造成人之审味境界略有缺失。但却超过我沿黄河行走历次美丽的品尝,我将它在心中珍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