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高兴:“你不是创造士吗,还不能自己造点橡子吃?”我的橡子都是我辛辛苦苦捡来的,怎么能全让他吃了。
创造士皱起眉头,眼睛眯得几乎看不见:“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小孩有这样的误会,我们又不是想要什么就造什么的。首先,创造是要经过批准的,不能私自造物;其次,创造只能在夜晚进行,在太阳底下是不行的;再者,我们也不能凭空造出东西来,要造什么,就要准备相应的原料,而涉及到原料……反正不是件随心所欲的事。”
我懂了,他的意思是,要不是太麻烦,他早想这么干了。
创造士抓了一把橡子丢进火堆,然后从身上的口袋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石板来。石板上好像还写了字,我没看清。他把它翻过来,擦了擦,用小石头架在火堆边上烤。在等着石板冒热气的时候,创造士把刚才洗好的粉蘑撕成一条一条的,放在树叶上,再撒上粗盐,抓抓揉揉。这个时候的粉蘑闻起来有股土腥味,但只要一上火烤,土腥味就会变成馋人的鲜香。
“你们刚才烤的东西,香是香,可惜还差点火候。”创造士说。我“哼”了一声,换了是我,一屁股坐下白吃白喝,我可半个字都不敢挑剔。
白吃白喝的人继续开口了:“创造食物也是‘造物’。造物的时候,不能只想着自己,”说着,他把揉好的粉蘑放上石板,“这个世界的每件东西都有存在的意义。就算只是一颗橡子,一朵蘑菇,它会在今天被你捡到,说明它就是为了被你吃掉,才被创造出来的。所以在烤它的时候,要心怀感激——它是为了你才长得这么圆,这么大,这么饱满,这么好吃,它的一生都是为了你的一口饭,一定要感谢它。”
说完这些,创造士双手一合,低头,闭目,念出了一串奇怪的句子——
“阿布达,卡卡托利,莫利乌拉。”
这是一种我从没听过的语言。创造士念诵的时候,从他口中发出的每个音节都沉稳洪亮,仿佛寺院的钟声。然后他睁开眼,平静地注视火光中的食物。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的目光就像唤醒万物的晨光。
几乎同时,一股浓郁的香气从石板上蒸腾而起。这气息里包含了植物、菌菇、矿盐,还有溪水甘冽清澈的味道,还混杂着橡子的油脂在火中迸发出的清新的焦香。我从没有闻到过这样的香味,就算是炭火上吱吱作响的小牛排,在这一刻恐怕也无法和它相比较。
“香吧?流口水了?”创造士眯着眼睛看我。我马上扭过头,背过身,坚决不在他面前咽口水。
他又用树枝扒拉了几颗橡子,捡起来吹了吹,递给我:“尝尝看,心怀感激地烤出来的橡子是什么味道。”
我接过来,手指一搓,坚硬的橡壳轻轻松松就掉了,里面的果仁热腾腾,金灿灿,几乎在发光。我把鼻子凑近过去一闻,一股汹涌猛烈的香气像洪水般灌入我的鼻腔,我简直要被这味道香晕过去了。
“快吃,趁热。”创造士催我。我马上把橡子丢进嘴里:“咔嚓”,它热乎乎的,松脆得像糖片。果仁一被咬开,更浓烈的香气立刻在嘴里爆开,顺着食道充满我全身。我嚼了一下,果仁中渗出一点甘甜的汁水,再嚼一下,甜味变淡了一些,香气却更浓了。我想再嚼第三下,橡子已经顺滑地掉进胃里,只留下舌根上几丝淡淡的回甘。我立刻又从火堆里扒拉了几个橡子,然后剥壳,吃掉,剥壳,吃掉,吃掉,吃掉……如果星星有味道,我想肯定就是烤橡子的味道;不是吗?它们都是金灿灿的,一定也同样香脆。
等我回过神来,创造士的橡子已经让我吃得一个不剩。他托着下巴,和奈特一起看我,连青蛙也眨巴着眼睛看我,让我感觉自己是一只刚刚结束冬眠的饿扁了的小松鼠。
“好吃吗?”创造士问我。
“……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橡子,”我低了头,老实承认,“是你刚才念的咒语让它变得好吃的吗?”
创造士挑眉一笑:“咒语?我就知道小孩会有这样的误会。那不是咒语,我只是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些小东西,同时告诉它们我的愿望。”
我难以置信:“还要许愿?”
“我的愿望是——希望它们能变成世界上最好吃的烤橡子,”创造士一脸认真地说,“你看,它们听见了我的愿望。”
他也把粉蘑给我们吃了,又鲜又香又嫩;还烤了好多甜芋,每一口都好吃疯了,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烤粉蘑和烤甜芋。我坚持认为他说的是句咒语。所以他每次往火里放东西,重复那句奇怪的咒语念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偷偷记下——阿布达,卡卡托利,莫利乌拉——记住了,等我回家就去试试。
我们三个很快就把一口袋的山果都吃光了,我的肚子都撑圆了。然后创造士收起他的石板,奈特灭了火,我也把小青蛙还回去。我算是懂得他刚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幸亏今天轮到他巡查,不然我们就要错过一顿好饭。
“对了,前两天泉水打开的时候,你们去过那边的林子吗?”创造士突然开口问道。
我和奈特警觉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了?”奈特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事,”创造士说,“我听那天去回收的同事说,在湖边看到了几个小孩——每次泉水打开,他们都要来凑热闹,真是烦人。”
“……就是,”我附和道,“那天我也看到镇上那几个小鬼在集合,说是要去湖边玩,还喊我也一起去。烦死了,我又不是小孩。”
“去了也没事,小孩子最喜欢这些东西,我们也习惯了。他们想捡什么就去捡,”创造士说,“不过,那天好像有个奇怪的东西被捡走了。”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什么奇怪的东西?”
创造士又眯起他的细眼睛了。
“怎么,是你捡走的吗?”他看着我。
“……我都没去,捡什么!”我说,同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手腕——空荡荡,光溜溜的,那个东西应该正在我房间的抽屉里。
创造士又“哈哈”大笑:“既然你不知道是什么,那就说明不是你捡走的,也和你没有关系,你就别问了。”
我还想问,可是才刚张了嘴,创造士就收起笑容,眯着眼睛看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越是不让你问,你就越要知道,偏要知道,一定要知道,对不对?这种时候,我完全可以瞎说一个什么来糊弄你,但我觉得,就算是小孩,也有提出问题和获得回答的权利;我应该尊重你的权利,”他说,“你真诚地提问,我也愿意真诚地回答。但在那之前,你要先告诉我——那天你到底去没去林子里,捡没捡到东西?”
我不说话了,低了头不看他,也不敢看奈特。奈特和伊摩都告诉我,“回声”是个没用的小玩意,我也把它当作自己往日里收集的玻璃弹珠,木头瓶盖——只是比它们更漂亮更少见一些。但创造士一说到“奇怪的东西”,不知为何,我一下子就想到那个小球。
它奇怪吗?
……它会惹出麻烦吗?
我是不是该把它交出来?
但是,如果它真的是不好的东西,如果我把它交出来的话……会不会被骂?
会不会把我抓起来?
我意识到自己正皱着眉头抿着嘴唇,这幅样子一看就没想好事。我赶紧把表情摆正,抬眼朝创造士一望——还好,他正在收拾自己那堆口袋,压根没注意我。
创造士收拾完了,把小青蛙也放回到口袋里,又回过头来看我。
“我要走了,”创造士说,“你想起来了吗,泉水打开的那天,有没有去林子里?”
我吸一口气:“我——”
“我们没去那里,”奈特说,“我们在集市上逛了会儿,就回家去了。”
奈特刚刚一直没出声,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又沉,语调又稳,像大人一样,听起来就很能让人信服。
创造士眯起他的细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我,点头:“我知道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们在找什么东西呢。”我说。
创造士又朝我望来。
“我们在找的东西,对这里大多数人来说没有用,就像一颗石头,一颗纽扣,”他说,“但如果被‘大多数’以外的人捡到,就有可能引发麻烦。”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麻烦,”我追问道,“你多说一点,我们也好帮你找找——万一真是被小孩捡走了呢?”
但创造士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朝我们道了别,转身就要走。
“对了,你们玩归玩,可别过河去,”创造士停下来说道,“也少去泉水那里。那个林子深处住着女巫,吃小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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