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佩服一种人,在不正常的环境里,保持正常生活的人。
英国电影《艾琳娜的手掌》中的女主人公,即是这样一种人。五十岁的老太太,为了给生病的孙子凑到去澳洲接受免费治疗所需的路费,万不得已到风月场所下海。即便如此,她仍打扮得体体面面前去上班,仍竭尽全力使得周围的环境柔和起来。她在那没有窗户、阴暗狭窄的“工作间”里,挂上从家里带来的一张小小的风景画,在桌子上放上家人的合影。这样不正常的环境里,她仍在细处着眼,仍然贯彻着自己的生活方针,为自己布置起一个小小的气场,在那个气场里当家做主,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电影《狗镇》中由妮可·基德曼饰演的女主人公,也是如此。流落异乡小镇,为小镇居民做苦役,在屡遭虐待蹂躏的苦境下,她仍设法攒了钱,在小镇商店里买了陶瓷小人回来,一个一个地买,直到攒够一套。这积攒的过程,是保留希望与热爱的过程。小镇居民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后来他们惩罚她时,就去打碎她的陶瓷小人。他们大概十分嫉恨她,竟将自己的世界保存得如此完整、丝毫不为所动,让他们的凶狠都成了徒劳。
能够让自己的生活善始善终的人,身上常有这种素质。比如莫文蔚,在那样一个圈子里,保持爱情形态的完整;比如陈松伶,当年刚步入娱乐圈的时候,还是学生,她时常带书到片场去,在拍戏的间隙,拿出书来读,曾经很是被嘲笑,但她若不是被那些读过的书护着,以她十五岁与家人失和的经历,以她的身世飘零,她至少也应当是第二个蓝洁瑛,然而没有。她读书,书是她的护身符。
又比如刘德华,身为演员,却始终保持正常的饮食和作息,所以他虽是HBV携带者,却始终没有发病,并能成为乙肝防治宣传大使,为一亿HBV携带者作最好的形象代言。救了他的,是他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形态,是保护,也是拯救。斯蒂芬·金的小说《玫瑰疯狂者》,最感人之处就在这里。书中的女主人公,丈夫有严重暴力倾向,她的家庭生活要务之一,就是接受殴打。逃出丈夫的控制后,她艰难地谋到了一份职业,在动荡之中,仍设法保持自己生活形态的健康完整。她租了一间小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买了一幅廉价的风景画挂在墙上。在小说里,最后是那幅画救了她,但又何尝不是在暗示,是她的生活救了她?
所以,旧时的戏班子里,严格规定学员作息,不留残妆过夜,就是要确立一种自律的生活方式。人可以是戏子,但不能活得像个戏子,昼夜颠倒,晨昏不分,嘴角挂着妖艳的笑,唇上留着昨夜的唇膏。
让一个人成为戏子的,不是这身份本身,而是他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