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在刘家良导演的电影《长辈》里,惠英红扮演身手矫健的江湖卖艺女,并获得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奖,从此,她频繁地出任香港电影里一个特别的角色:“打女”。
就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认定了打斗片需要真功夫的刘家良,还曾公开表示功夫片用不着女演员:“女演员就算打得好,观众亦不会接受,她们只觉得她在做戏。武打片失去逼真感,还有什么气氛?何况,大部分女演员拿起刀枪来,总是姐手姐脚不像样,还是用男的利落。”
刘家良怎么完成思想转变的,已经不得而知,是因为他相中惠英红在夜总会表演歌舞所练就的利落身手,还是对她在干爹张彻那里所受的熏陶有信心,是被她在《射雕英雄传》里扮演的穆念慈所打动,还是因为他敏锐地觉察出电影风尚的转变,都已不可考,可以知道的是,惠英红凭借“打女”形象成就了自己,直到现在,她也是唯一一位获得金像奖的动作女星。
惠英红的古装“打女”形象之后,又有杨紫琼用《皇家师姐》为以女警为主角的女性动作片开了先河,使“带枪的女人”成为电影中的新形象,随后,有了李赛凤的《天使行动》系列,胡慧中的《霸王花》系列,以及杨丽菁、罗洛芙、大岛由加利、梁铮等等以动作戏为主的女明星,“打女”们一时风头无两。八、九十年代,她们的名字像一道光,照亮了电影院,也照亮了录像厅,以及立在录像厅外的、风格全国统一的那块红底白字的节目招牌。
“打女”有共同特征,却不是身手不是容貌,而是——稀有感情戏,无情是“打女”最重要的特征。她们只要开打,我们就十分欣悦,根本无暇追究前因如何,后果怎样,是为复仇,还是追击正义,故事大可单线发展,电脑游戏爱好者就足以胜任编剧,她们如果在戏里发生感情,我们反倒十分不耐。“打女”似乎本身就携带柔美与险峻,阴阳兼备,粗暴与细腻相互映衬,再不需要感情戏横插进来,强调她们作为女性的一面,并增加她们犯错的几率。
不论杨丽菁、罗洛芙、胡慧中,或者大岛由加利、梁铮,以及新一代“打女”蒋璐霞,在那些以她们为主角的电影里,一旦身为“打女”,她们就都不谈情,只要谈情,就会犯错,并为激发觉悟、增加复仇意志制造契机,比如《梦醒血未停》。而在八十年代,内地自己培养的“打女”身上,我们也可以看见这种沿袭,丁岚、黄秋燕、陈咏霞一旦进入电影,一概成为无情的女人,与感情有关的线索,都以她们咬碎银牙、含恨离去告终。
男性角色强硬,使得他们赢得整个世界——包括爱情,女性角色强硬起来,就得以丧失情感世界为代价。这是隐藏在所有女强人电影背后的叙事基调,也与当时职业女性的境况处处贴合,她们一旦顾此,就要失彼。
所以,《剑雨》中杨紫琼所拥有的那段温馨的情感,就显得弥足珍贵,尽管那是她以退隐为代价换来,却也说明,三十年时间过去,世界终于能够容忍女人两手抓,两手都硬,而不再以剥夺她们的感情,作为她们进入职业世界的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