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制服控,制服在我眼里,总能获得比普通服装更高的评价,但我唯独不喜欢保安的衣服,在所有的制服里,保安的那身衣服,是最难看的。
贾樟柯电影《世界》里成泰扮演的男主人公是大型主题公园的保安,他和他的同事所穿的制服,就是我们最常见的那种保安服,青灰色,宽肩,大裆,肥裤腿,并配以硬壳大檐帽,整套服装臃肿、显不出身形。《好奇害死猫》中,廖凡扮演的保安所穿的制服,大概是为了和整个电影的时尚气息配套,略显精心,藏蓝色的裤子,蓝灰色的衬衣,有肩章有领带有饰带,整套服装努力向警服靠拢,但那身衣服并不具现实性,现实中的保安服,还是以《世界》中的式样居多。
芬兰电影大师阿基·考里斯马基的电影《薄暮之光》中的主人公也是保安,是最弱、最容易被忽略的那群人中的一个,他租住在地下室,去银行贷款也被拒绝,并遭到银行经理无情的羞辱,他的衣服,也非常难看,深色,松松垮垮,有很多不必要的口袋,腰身和臀部的设计都不合理,非常不合身——保安的衣服也难得合身,薪水微薄,流动性大,今天穿在你身上,明天或许就要穿在他身上,永远不会合身,更别奢望有什么美感。
仅凭一件事物的美感,我们就可以轻易判断出它在社会中所处的位置——美也是依照等级进行不公平分配的,在这个等级金字塔上,越往下,所分配到的美感资源越少。尽管,以较少的成本,也可以实现某种简单朴素的美,但整个世界更愿意以稍高的成本实现丑,并把它强加于人,以赋予一个人或一个群体丑陋外壳的方式,框定一个人或者一个群体的位置,其中的潜台词是:你只配享用这种程度的美感。经济适用房、保安服、校服都是欠缺美感的样板。
我曾在一座号称全城第二高的大厦上班,大厦的保安,月收入四百五十元,没有保险,没有假期,他们所穿的,就是《世界》中那种款式的保安服。对这身衣服,他们并无好感,从不清洗,更别提熨烫,对这份工作,他们也并不看重,其中一位,时常埋首在自学考试本科段的教材里(他说他已取得了大专的证书),时刻准备离开,尽管四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走掉。有天我在街上遇到他,几乎没能认出他来,他脱掉了保安服,穿着牛仔裤和浅色的T恤,骑着摩托车,怎么看,都还是一个比较精神的男人,我相信他也懂得美,对美也有需求,但他所得到的,他所分配到的,是丑陋的保安服。
所以我希望他能突破他现在的境况,尽力向上走,当然,突破自己所在的层次,向上走一层,很难,比这更难的,是获取上一层的美感,因为那需要在稍高的层次滞留得够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