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幻想,未必就是没有着落的。多年前,我的朋友郭小寒,还在乡下读小学的时候,因为字写得不够好看遭到老师批评,她在痛苦中做出了大胆预言:“将来肯定会有一种机器替人写字”,现在,她在毫无模板借鉴之下做出的预言实现了。而我在很小的时候,因为许多天被同样情境的并且情节连续的梦境困扰,经过思索后认定,世界上有两个我,我入睡之后,他就醒来,在我梦中的那个世界里活动,他入睡之后,我就醒来,在这边的世界里生活,我甚至为不能和他相见对谈而感觉怅然若失,差不多三十年后,我看到了《阿凡达》,看来,有人和我想的一样。
《阿凡达》中,人类和自己的阿凡达转换的想法,被认为源于几年前炒得很热的“第二人生”(Second Life),这是美国旧金山林登实验室(Linden Research)在2003年7月发行的网络游戏,游戏中有一个仿照现实世界建立的虚拟世界,人们在那个游戏中创造另一个自我,经历另一番人生。游戏开通没多久,大公司纷纷进驻,路透社也在里面开设了自己的分社。尽管这个游戏的巅峰时期已经过去,甚至有颓败的嫌疑,但公司在一份声明中说:“世界各地的玩家在‘第二人生’上花费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亿小时”,并指出,人们在“第二人生”里投入的时间还在增长。
而“第二人生”的意念,最初源于林登实验室的CEO菲利普·罗斯戴尔在少年时读过的科幻小说《雪崩》,在这本由科幻大师尼尔·斯蒂芬森创作的小说里,用一束激光直接扫描人的视网膜,就可以让人“看到”一个虚拟的世界。
既然游戏是从小说中得益,别的小说家也会从游戏中吸取养分。“第二人生”游戏问世之后,悬疑小说家凯文·吉尔福伊尔在他的小说《投影》里,模仿“第二人生”,创造了一个“影子世界”游戏,这个游戏完全是对“第二人生”的未来展望,这个游戏里的世界已经和真实世界毫无两样了,在真实世界里发生的事,在那里同样可以发生,包括谋杀、追捕。要破现实中的案子,就要在“影子世界”里找线索,要打败凶徒,先得和他在“影子世界”里角力。
“第二人生”游戏,是人生的重影,是人生的增值部分,只是,它仍然得和真实世界并行,并且要用真实人生的时间和行动来经营,而明末清初小说家董说那本巨牛无比的小说《西游补》,则更接近“第二人生”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小说借用西游记故事,写孙悟空被鲭鱼精迷惑后,进入鲭鱼所制造的“青青世界”,化身为各种人,经历各种事。而再早一点,还有《离魂记》故事。总之,人在恨自己被肉身所缚,不愿圄于此时此地有限的人生时所迸发的狂想,是不限古今的,远远超出他所在时代能给他的思维支持。
《阿凡达》也不是“第二人生”概念在电影中得到的首次表达,《睁开你的双眼》、《生死停留》、《猎杀死神》、《异世浮生》都有类似的情节。不过,最接近《阿凡达》中那种转换的,还要数《猛鬼街》系列、《入侵脑细胞》和《黑客帝国》,那是存在于梦境、思维或者空间里的另一个世界,是另一种人生。
那个世界,那种人生,或许正是我们某部分乡愁的真正来由,夕阳西下时分没来由的惆怅,落叶长街上不明原因的孤寂,或许都因为,那个世界不能和我们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