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长安舞破。马嵬坡下,铁了心的士卒停下了脚步,他们要唐明皇杀掉那个让他们的皇帝醉生梦死的女人。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唐明皇颤抖着双手选择了前者。
一丈白绫一缕魂。国破关女人什么事?其实,这是历史给这段爱情留下的最后回答,那个七月七日在长生殿指天发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唐明皇,给爱情做了终结性的回答。
逃至四川,蜀地多雨,霪雨不断,一连下了十几天。雨声凄迷,如泣如诉,车上的风铃被雨点敲打,或缓或急,发出有节奏的叮叮声,说不出的凄凉。沉浸于失去爱人悲痛中的唐明皇听到雨中铃儿的声音,意念忽动,那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一曲悲音,他真是个天才音乐家,任何一点声音都能激发他的创作灵感。很快,迷离的雨中传出一声如泣如诉的笛音,无限心事,便伴着那雨中叮叮声,悠悠地吹奏出来。于是,便有了这首《雨霖铃》。
这场自唐朝就开始的雨一直下到了宋朝,听着淋漓不断的雨声,仿若听到了百年前那场雨中凄迷的铃声。柳永轻轻敲打看节拍,写下了这首千古绝唱《雨霖铃》。
大雨在傍晚刚刚停止,柳七就要上路了。
送别时间:傍晚。
古人送别的时间一般为清晨和傍晚时分。如李欣《送魏万之京》:“朝闻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很少有中午送人的。人在早上起床,精神和体力都是最充沛的时候,此时上路最好。至于傍晚送别,一般皆为坐船,因为人在舟船中可以休息,不影响走夜路。刘长卿《饯别王十一南游》“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就是坐船走的。
送别地点:水边、渡口、长亭。
唐宋时期,水利交通发达,而船这种交通工具既节省体力,又节省财力,骑马或坐车的成本较高,一般只有达官贵人才享受得起。人在船上还可以做饭,配备酒菜,非常方便。“船制甚宽,艄舱有灶,酒若肴馔,任客所指”。而在长亭送别的习俗,则源于“亭”与“停”谐音的缘故。在长亭送别,有挽留远行者之意。
送别方式:设祖帐送行。
“都门帐饮无绪”,她在“都门”(北宋京城汴梁城)设帐送别。古人为友人送行,要设帷帐、供筵席,或称“祖道”,或称“祖饯”,或称“祖帐”,设帏帐祭祀路神谓之祖,祖帐即是专门为友人送行而搭置的祭祀路神所用的帏帐,又叫“帐饮”或“张饮”。江淹《别赋》“帐饮东都,送客金谷”,便是此语出处。
当然,酒在送别时是不能缺少的。送别者往往在饮酒之后,借着酒劲儿说一些难舍难分或祝福的话。咱们中国人含蓄,有些话不借着酒劲真是说不出口。不过,这酒,他和她喝得都毫无兴致。分手在即,哪还有喝酒的情绪呢?只好慢慢地喝,拖延着时间。
“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不管怎么拖延,航船催客的鼓声还是响起来了,这回必须要动身了。古时客船启行,要击鼓催客,范成大《晚潮》诗:“东风吹雨晚潮生,迭鼓催船镜里行。”她知道再想他多留一刻也不可能了,一把拉住他的手,泪眼朦胧,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明明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抽咽着。一来是不能说,说了也没有用;二来是说不出来,一发声,便要哭出来。为了不制造出号啕大哭的雷人场面来,只有锁紧喉咙忍住。想来,有过送别经验的青年男女都能了解这种矛盾的情绪。亦舒说:“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原来你若真爱一个人,内心酸涩,反而会说不出话来。甜言蜜语,多数说给不相干的人听。”其实何止是恋人,世上爱我们的父母,往往常说些责备我们的话来,倒是那不相干的人,把你夸张得跟朵花似的,心里怎么看你,你永远也不知晓。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这是她想说的却没能说出来的话。你这一去,背井离乡,人生地疏,我真的不放心,真的不放心,可他还是走了。
柳永说,“多情自古伤离别”,“伤离别”自古以来便是有情人难逃的一劫。生是苦,老是苦,死是苦,与所怨憎的聚会是苦,与所爱恋的分离是苦,所求而不得是苦。所谓,五蕴皆苦。五蕴皆全,谓之“有情”,众生有情,有情皆苦。
古代人出一趟门不容易,所以,和亲友相聚是一件值得倍加珍惜的事。这和现代人不同,我们只需一个电话就能解决通信问题,一张飞机票,让你不消半天就能站在美国女友面前。时间和空间的问题解决了,大多数人却又开始为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而苦恼。古代人结婚不需要爱情,现代人想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却又像中六合彩。爱了,不爱了,合了,分了。一生不知要失恋几次,才能修成正果。
现在,只剩下柳永自己了。“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以前,他喝酒,她斟酒,她唱曲,他弹琴。醉了,便倒在她的怀里昏天黑地睡。在她面前,放浪形骸的他有时候像一个小孩子。风情万种的她,有时候也像一个母亲,纵容他的一切。
如今只有他自己独自喝着闷酒,昏乱中,脑子里却全是她的影子。他轻念着她的名字,终于沉沉地睡去。直到被凌晨侵骨的晓寒冻醒,只见舱外天色已发白,便坐起来走到窗边。天空上星星们都不见了,只有一轮孤独的残月挂在空中,无力地散发着迷离的光。也不知道船行至何处了,他想到,此时,她一定也如自己这般,一个人独眠后幽幽醒来,心里定是难过无比。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从此,她美好的青春年华,连同大自然的春花秋月,都如同虚设了,纵然有千般语,万般情,又能向谁诉说呢?
不知道,柳永到底有没有回来,从汴梁出发的柳永,自此南下苏杭,待他回来时,想必她已如尘烟般,在他的心里消散了。人是最多情的动物,也是最绝情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