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晏殊连写相思都要这样雅致,其实,雅致的不光是晏殊,那是属于宋人的雅致。我们一边羡慕这样的雅致,一边却又嫌它太麻烦了。如今,只需一枚小小的手机,情话随传随到。亲呀爱呀,实在腻味得很,连什么时间睡觉、什么时间吃饭、吃的什么,都要通过短信一点不差地传来传去。爱情,来得浓烈,去得却也飞快。古人没有这样的便利条件,不过,他们发明了“情书”,情话写成诗词,肚子里有墨水没墨水一目了然。
既然是送给情人的,那用纸便不能太马虎。红笺,一种方形桃红色的纸,大概类似于现在的贺年卡。红笺的发明人就是唐代女诗人薛涛。
这个薛涛可不简单,才情应在李清照之上。据说,在她还是小女孩时,就天赋异禀。一天,父亲咏出:“庭除一古桐,耸干如云中。”薛涛立刻接道:“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可见,才华这东西真是天生的。只是女孩的父亲却高兴不起来,担忧地说:“这女孩长大后怕是要沦为娼妓。”
薛涛十六岁堕入乐籍,侍酒赋诗、弹唱娱客,被称为“诗伎”。剑南节度使韦皋爱惜薛涛之才,准备奏请朝廷,让薛涛担任校书郎,让她掌管校理典籍的工作。不过薛涛是女儿身,这件事到底没弄成。如果韦皋此举能够成功,怕会改写中国女性史吧,只是,他到底没能拧过历史的大腿。但薛涛“女校书”之名已不胫而走,而且,又落了个“扫眉才子”的美名,令男人着实小小地酸了一把。后来,她和大诗人元稹搞姐弟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元稹到底没有勇气跨过世俗那道门坎,爱情,任我们在诗书中说得天花乱坠,海枯石烂,终不敌世俗那点利益牵绊。爱你是一回事,娶你是另一回事;爱情是一回事,婚姻是又另一回事。
但薛涛自此便终身不嫁,退隐到成都郊外浣花溪。她从百花潭取水,制成一种粉红色的小彩笺,裁得细长,在上面细细美美地写上诗句,很多诗人才子都收到过这种题诗的小彩笺,皆爱不释手,后人称之为“薛涛笺”。唐末韦庄有《乞彩笺歌》说:“浣花溪上如花客,绿阁深藏人不识。留得溪头瑟瑟波,泼成纸上猩猩色。”说的就是薛涛在浣花溪制笺的事。当然,薛涛笺不光有红色,而是共有10种: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残云。红色较为喜庆,所以,那些有关情爱的美好语句便都抄写在这样的红笺之上。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高水阔知何处。”彩笺亦是红笺,情书已经写成,却不知道该寄往何处。“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古人有“雁足传书”和“鱼传尺素”的说法,唐权德舆《寄李衡州》中说:“主人千骑东方远,唯望衡阳雁足书。”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鸿雁在云鱼在水”,表明作者无法托它们为自己送信。其实,自己的感情又何尝不是鸿雁在云鱼在水,就像泰戈尔说的那样:“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飞鸟与鱼的距离,一个翱翔天际,一个却深潜海底。”大海映照着天空,鱼看到鸟在飞,鸟看到鱼在游,鱼爱上了鸟,鸟也爱上鱼。可是,他们只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纵然相爱,却无法在一起。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是说傍晚时分,词中的男主人公倚在西楼上,独对斜阳,从倚楼人的视角看去,那远山残阳的图景正好映入挂起的帘幕中间,可想而知,这是一幅很美的画卷。帘钩又叫帐钩,古人睡觉床上都有幔,睡觉时拉上,白天就用帘钩挂起。秦观有“宝帘闲挂小银钩”之句,小银钩就是银制的帘钩。
读者可能会注意到,古人爱言西楼,西楼在诗词中出现的频率很高。李煜有“无言独上西楼”,李清照有“月满西楼”,西楼,顾名思议,就是建在主体建筑西边而楼梯向东的小楼。因为人在西面可以很方便地看到“月出东山”,尤其是在深夜,月亮正好挂于西楼窗前,所以,在诗词中,西楼和月亮的意象往往一起出现。在《周易》中,西方为兑卦,兑为少女,所以,古人常按风水的原理,让少女住在西楼,这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西楼,或指闺房,或指聚会之所,或指孤独寂寞的居所,或指登高望月怀远的地点。总之,在诗词中,言及西楼,不是伤心地,便是幽会之所。男子上西楼,那多半是来幽会吧。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这一句化用于崔护的《题都城南庄》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只是,凭心而论,这句的意境远不及崔护内涵深远。也许,晏殊确实于男女之情上到底灵气差了些,便是写相思,也放不下士大夫的架子。晏殊是不会为任何人说出“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那些不计后果的话的,便是相思,也写得淡如清茶,所谓相思,只是一句“惆怅此情难寄”,却也淡淡留香。这也是一种情吧,经得起平淡流年,时时感于心,动于情,那是一种很纯洁的情愫。鸿雁在云鱼在水,飞鸟和鱼的距离,我不入水,你也不要上岸,生活仍然是天高云淡,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