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客就是上帝，顾客的话就是圣旨。
看着这间苟延残喘的杂货铺，花柠劝慰自己。
她走向宠物用品货架，挑了一根不含胶和防腐剂的纯肉猫条。嗯，鸡肉金枪鱼味道的！
花柠打开地图输入“乐苑小区”，还好，离得不算远。
花柠原本还在担心，她现在没有小电驴，徒步送过去会不会耽误橘又惊救人。她大学四年攒下来的奖学金不少，但毕竟上个月刚买了新手机，再斥巨资买一个小电驴还是挺肉疼的。
从杂货铺里随手扯了一个塑料袋，花柠装上一根猫条，揣上手机直奔目的地。
乐苑是一个老小区，门口不需要登记，花柠轻轻松松就进了大门。小区不大，她一眼就看见了正前方的中央喷泉，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水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换了，天使模样的雕塑手心滴下的一股浑浊的水流里还夹着烟蒂，散发着淡淡的恶臭。
好歹也是个住了人的小区，物业也不管管吗？
猫对气味十分敏感，花柠屏住呼吸，正对中央喷泉左转，拨开已经快要垂到地上的枝条，在弯腰钻进去的一瞬间犹豫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这么奇怪的事情，她竟然会当真。
花柠笑着摇摇头，俯身钻进树林，一米、两米、三米……她按照订单地址上所写的十米小心翼翼前进，做好了“这是一场整蛊”的心理准备。
然而，就在大约十米的位置，花柠真的看见了一张深蓝色的塑料布，满是灰尘。
谁也不知道下面藏的是什么，花柠两脚前后分开，摆出随时可以转身逃跑的姿势，哗啦一声掀开塑料布！
塑料布下面，是几个颠三倒四的垃圾桶。
花柠扶起第二个垃圾桶，仿佛拆弹一样如履薄冰，掀开脏兮兮的盖子——
“饿啊……好饿啊……”垃圾桶里，一只圆润的大橘猫葛优瘫着，有气无力地舔了两下胸前的白毛。听见头顶的动静，橘猫噌一下坐了起来，“有人来了？！本座辛辛苦苦找到的安全据点，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花柠：“…………”
啪一声，她摔上了垃圾桶盖子。
她低下头，再次确认手中的小票和猫条。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的话，那么……一只橘猫，点外卖给自己买猫条。
好诡异啊！！！
虽然花柠就是一只猫，但还是好诡异啊！！！
突然间，垃圾桶里开始蛄蛹，一个快赶上她脑袋大小的橘色猫猫头顶开盖子，骂骂咧咧：“吓死本座了，谁啊这么没礼貌，下次敲个门行不行——”
橘猫发现了花柠，一猫一人大眼瞪小眼。
花柠咽了口唾沫，面对此等不可思议的情形，踌躇了半天，递出手里轻飘飘的塑料袋。
橘猫：“……”
花柠：“……”
一猫一人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是金的原则。
橘猫弓起身子，被修剪得干干净净的爪子挑开塑料袋，叼出美味无比的猫条。
橘猫嘟囔着：“……怪事，玳瑁街的骑手怎么是个瘦不拉几的人类？人类连自己的生活都鸡飞狗跳的，怎么配给本座送外卖？”
瘦不拉几？
鸡飞狗跳？
你每天为渡劫烦恼你也瘦！
她要是不配送，这玳瑁街也没别人了！
哼，区区胖橘在高傲些什么！
花柠嘴角抽搐，皮笑肉不笑：“你好，我听得见。”
橘猫——哦不，应该叫他橘又惊了。橘又惊浑身猫毛瞬间炸开，瞳孔猛然放大，缩在垃圾桶角落瞪着她。
花柠蹲下来，双眼弯成月牙儿，笑眯眯的：“您好，您的外卖已经送达，请确认收货后点个五星好评喔。”
橘又惊似乎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画面，挪动着庞大的身躯，靠近细嗅花柠的手指。
总觉得有一股……同类的味道！
橘又惊终于放下戒心，尖锐的犬牙撕开猫条，在花柠面前大快朵颐起来。
花柠单手托腮，戳了戳橘又惊的脑门：“你别光吃呀，不是要救命吗？”
“这不是正在救吗？”
“哪儿呢？”
橘又惊停下嘴，忽然后肢撑地站了起来，两只前爪揪起腰间的赘肉：“本座已经三分钟没吃饭了，差点饿死。我都掉了一层肉了，你没看出来吗？”
……
…………
………………
完！全！没！有！好！吗！
花柠气鼓鼓的：“零食吃多了不好，少吃点吧你！”
橘又惊舔完猫条，长长的舌头刮干净嘴边残渣，坐在垃圾堆里优雅地洗起脸来。
这个订单已经完成，花柠拍拍膝盖上的灰站起来，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如果，她是说如果啊。如果她的顾客都像橘又惊一样是猫猫狗狗，那她还有可能赚钱吗？小动物在这个社会自己都是要艰难求生的，又怎么可能有钱给外卖骑手？更何况，小动物能点外卖本身就是一件天方夜谭了。
唉，本来想通过杂货铺+线上经营的模式日进斗金走上猫生巅峰，这下看来还是老老实实换个更好的商圈开店吧。
花柠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打开大人点评，准备找一家手机维修店把喵喵外卖这个病毒解决掉。
就在这时，橘又惊叫住她，声音怯怯：“那个，刚才、刚才是我说话太难听了，对不起。本座、本座给你点了五星好评。”
与此同时，手机响起金币落入存钱罐的声音，花柠低头一看——
【订单总额：100喵民币；配送费：20喵民币；加急呼叫费：10x8=80喵民币。合计收入：200喵民币。】
……
喵民币？
收入旁边有个灰色的小问号，花柠点开，是一段对她这个半人半猫很友好的汇率说明：1喵民币=100人民币，可用于喵喵外卖APP里任意商品兑换，提现需要经过审核。
花柠揉了揉眼睛。
……多少人民币？100？！
也就是说，光是橘又惊这一单，她就进账两万人民币？！
谁信啊！
这听起来比杀猪盘还杀猪盘啊！！！
卸载！！！
她必须去维修店把这个APP卸载掉！
橘又惊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猫猫祟祟地走到她身边，用圆滚滚的大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你、你叫什么名字？”
“花柠。”
“本座叫橘又惊，是主人起的名字。”
“你有主人？”花柠看向他，珠圆玉润的身形和干干净净的指甲耳朵，的确不像是一只每日在外流浪的小猫，“那你怎么还躲在垃圾桶里呀，是因为主人不让你吃猫条吗？”
“哼，本座怎么会是那么憋屈的猫？”
“那是为什么？”
橘又惊低头，爪子扒拉着地上的落叶：“主人不要本座了。”
……啊。
花柠蹲下身，轻轻顺着橘又惊的毛发。橘又惊虽然说话有点难听，但脾气很好，任她随意抚摸也不会生气。花柠摸到他背上的时候，突然很明显感觉到了异常的心率跳动。她抬起橘又惊的前爪，也发现有些颤抖。
同样作为猫，花柠知道，这可能是因为过度肥胖引起了心肌肥厚和关节问题。
橘又惊的前主人把他养得这么好，大概是什么好吃的都想给他一份。橘又惊又是只吃饭没有底线的橘猫，不知不觉就积累了疾病。而这两种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严重起来会夺走生命，预防起来又会花很多钱。
花柠叹了口气，点开喵喵外卖的商城，找到一份价值50喵民币的【猫犬专家心超套餐】，点下兑换。
这也算是一种，猫毛出在猫身上吧。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航空箱，花柠徒手抱起橘又惊——喵的，怎么会这么沉！！
橘又惊趴在她肩上，欣喜问道：“你是要把我带回去吃猫条吃个爽吗！”
“带你去医院。”
“干什么？”
“把你那两颗晃悠悠的蛋割了。”
“那是本座男猫的尊严啊——！”
花柠把想逃跑的橘又惊抓下来，换成抱在怀中的姿势，拎起他后脖颈的皮毛，龇牙咧嘴吓唬他：“你再挣扎，我就把你蛋蛋的遗照发到群里，让所有动物都知道你是个太监。”
这一招十分管用，橘又惊瞬间闭上了猫嘴。
走了一段路，橘又惊的嘴巴又闲不下来了，他哼哼唧唧说着：“花老板，你知道吗，玳瑁街已经好久都没有商家入驻了。”
她当然知道，那空荡荡的商家列表传达了一切。
“以前玳瑁街很热闹的，我有好多朋友，每天都聚在喷泉这边的小树林里打牌玩游戏。也有好多动物开店，有只狡诈的八哥总多收我们钱，有只傻不愣登的狍子总赔我们钱。还有只乌龟七老八十了坚持送外卖，一份火腿肠送了一年，下单的狗子都出国当华裔了。”
橘又惊一双清澈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满怀期待问：“你以后……还会送我们的外卖吗？”
十分钟前，花柠正打算彻底卸载喵喵外卖APP。
十分钟后，花柠犹豫了。
APP是真是假她总有机会证实，但这些小动物如果没有人管，或许……真的会像遇见花柠前的橘又惊一样，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渐渐消失。
花柠既是猫，也是人。
她深知动物的处境，也有人类的怜悯。
花柠撸了一把猫头，笑了笑：“有钱不赚王八蛋。”
橘又惊咀嚼了足足半分钟，才听出她的意思：“花老板！你真是个好人！那你可不可以再接本座一单？”
“说来听听。”
“再来一根猫条！”
“……”
花柠还没来得及发作，橘又惊一只爪子已经堵住了她的嘴：“不是我要吃。”
橘又惊指着背后死气沉沉的乐苑小区，叹了一口气：“前几天我认识了一只布偶猫，她受了伤，还不让我靠近，我想带根猫条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