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媒体、采访、从容不迫

“很感谢所有媒体朋友的支持与鼓励。谢谢你们对于《万万没想到》的关注。”

这是一个信息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叫兽自己身为一个导演自然也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呢,他也渴望着宣传手段的多样化。

在《万万没想到》播出了没几集之后,观众们已经给予了极大的好评,引起了一股风潮。估计所有网民的平均节操值能够下降七八个百分点。

当然了,节目既然火了,那么剧组自然也火了。我身边不少媒体的朋友纷纷找到我,问我能不能帮忙约一下采访:他们十分渴望能够见见这部戏幕后的制作班子。

于是我出于尊重,给叫兽打了电话,说了一下我这边的情况:“都想着去你那边采访你呢,你有时间么?”

叫兽就特别热心,说,有时间啊!肯定有啊!随时过来,随时聊!

然后叫兽还特别开心地念叨着,这么多年总算有除了讨债的以外的人上门了。媳妇熬成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于是我们愉快地决定,约好三天后去公司采访。

本来这件事我是觉得挺平常的,但是显然我错误估计了形势:他们要采访的人,可是叫兽啊……明明叫兽说过随时都可以去,但是却又要求三天的时间来准备这场采访……

“真的,你别起什么疑心,我真的只是需要时间准备一下,”叫兽主动跟我说道,“绝对没有什么阴谋!”

阴谋的味道都快溢出来了。

果然,这三天时间里,叫兽那边可不仅仅是做好了被采访的准备;叫兽那边,做好了被采访的充分准备。

三天后,我带着七八个媒体朋友在叫兽公司附近的地铁站集合。因为叫兽的公司比较难找,所以我们都是提前到的,怕耽误采访。一路走进巷子深处,几个媒体朋友有说有笑的,觉得这都够一篇采访了:在市井深处,一颗演艺界的新星冉冉升起,成为了一道璀璨的风景线……

还没说完,我就看见了坐在马路边吃麻辣烫的叫兽,那颗光头确实挺璀璨的。

“叫兽!”我喊着打了招呼。叫兽一回头,好几个照相机开着闪光灯就开始拍特写;吓得麻辣串的老板赶紧一边收拾摊子一边喊着“没有地沟油!他闹肚子是他的问题!没有地沟油!”

叫兽本来挺不开心的,因为被媒体看到了自己没有准备妥当的一面。但是叫兽又挺开心的,因为自己十四块钱的麻辣串钱还没给呢老板就跑了。

然后叫兽就带着我们去了公司,并且拜托各位媒体的朋友给自己五分钟收拾一下。

五分钟后,我带着朋友们走进了叫兽公司的会议室里,准备开始采访。唔,到了现场后我发现媒体人数可不止我带来的七八个。看来媒体还是很关注《万万没想到》剧组的……

呃。

然后我看到子墨、至尊玉和本煜很自然地坐在记者席里。

我悄悄走过去,打了个招呼:“你们怎么坐这了,不是该坐对面吗?”

他们三个看了看我,纷纷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你是谁?”

“我是右子啊!”我很奇怪为啥他们三个都是这个反应……

子墨很客气地递给了我一张名片:“初次见面,我是《纽约时报》驻东五环外的特约记者。”

本煜也特别客气地递给我一张名片:“你好,我是《华盛顿邮报》的驻中国站的记者。”

至尊玉自然也是递过来了一张名片:“我是……呃,等一下啊……”说着至尊玉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名片,然后如释重负地继续自我介绍:“我是美国《时代杂志》的资深记者。幸会。”

三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足够引起其他媒体朋友的注意。别的记者纷纷议论,说,你看人家那些个大记者果然和咱们气场不同,来到这里之后不仅没有半点紧张,反而一副宾至如归的感觉。

说着其他记者都是一脸自愧不如的表情。

唔……问题是他们三个确实是如归啊!

“你们怎么坐这了……”我还是刨根问底。

“叫兽不是怕冷场么,安排我们几个冒充一下记者,活跃气氛……”子墨说道,“现在网上播的几集不是还没有我们么,记者都不认识我们,也只能我们来干这件事了。”

“但是本煜已经露过脸了啊,刘备啊!”我忍不住指出了其中的漏洞。

“没事,我当时不是演古装的刘备么。”本煜很自信地说道,“大家看不出来的。”

还真别说,别的记者互相招呼着坐下了,真没有发觉后面坐着的三个人有什么不妥。所以说,叫兽就是技高人胆大。

正念叨着呢,很快的,叫兽带着自己的几个同事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还很客气地说道:“感谢大家关注《万万没想到》剧组,虽然在座的每一位我都不认识……(说着顿了顿,还特意瞪了我一眼)但是我觉得,今天马上就会和大家成为朋友了!”

氛围相当不错,大家都开始鼓掌了。只有坐在我身边的至尊玉冷笑了一下,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想得美!鬼才跟你做朋友呢。”

幸好声音不大,估计只有我们自己人听见了。但是我分明看到本煜和子墨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不晓得到底是在附和叫兽还是附和至尊玉。

于是整个采访就在我的不安与猜测中开始了。

叫兽首先依次介绍了一下坐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同事:“这是白客,剧中王大锤的扮演者;这是孔连顺,我们剧组的特效师以及重要的演员;这是葛布,我们剧中的女一号……”

话声未落,孔老师就已经流露出一脸遭遇背叛般的表情,吃惊地看着叫兽。叫兽倒是依旧一脸自然。

我前面坐着的记者就问道:“那个,本剧的编剧在公司吗?可以的话能不能一起来坐坐,聊聊关于创作的事情。”

坐我旁边的至尊玉差点都站起来喊“到”了。

叫兽一脸慈爱地说道:“我们的编辑叫至尊玉,他呢也确实在公司,但是现在正在忙,而且他这个人吧比较怕羞……你们知道的,幕后人员嘛!所以,只好等下次了。来吧,请随便提问。”

幸好立马就有人提问题了,不然至尊玉非得冲上去和叫兽拼命。

最前面的记者问道:“叫兽您好,您本人也参演了《万万没想到》。第一集中您还不顾形象地男扮女装了一把,客串公主。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叫兽就很从容地说道:“我就是给我们这边的演员做一个示范,告诉他们自己的戏路就该这么去勇于开拓。这不,帅哥也是能演好公主的不是吗?”

下面的人都笑了,纷纷赞叹叫兽这个人很幽默。

叫兽当时一面陪着大家笑一面有点纳闷:这句话哪里幽默了,每一个字都是很认真的啊……

旁边的记者问道:“叫兽您好,我从以前就是您的粉丝,也从一开始就非常关注这部迷你剧。请问,是什么赋予了你勇气,去启用一个新演员白客作为本剧主角呢?”

白客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立马正襟危坐。

叫兽就拍拍白客的肩膀,笑着说道:“我想这个理由,大家早就猜到了吧?”说着叫兽还和白客默契地对视一眼,仿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白客也显得特别自信,仿佛已经把正确答案写在了自己的脸上。一干记者也仿佛觉得,确实这是个大家都知道答案的问题,简直多此一问了。

叫兽就继续说道:“众所周知,《万万没想到》是描述广大屌丝日常生活的一部喜剧。试问天下间,谁能长得比白客还屌丝呢?答案就是这样……”

记者朋友们立马集体“哦”了一声,然后开始记录,不少人还自言自语说:“幸好问了这个问题,不然还以为叫兽是看重了白客的演技呢。”

当时白客的两个眼睛瞪着有鸡蛋那么大,同时天理不容地小声嘀咕道:“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幸好,又有记者提问了,没有留给白客动手的时间。前排第二个记者问道:“正好特效师也在,我想请问,《万万没想到》第一集是低成本武侠剧,其中的各种特效都被观众们津津乐道,觉得非常有喜感。甚至这些特效已经被定性为《万万没想到》的风格化标志。请问你们制作出这么独特特效的初衷是什么呢?”

由于不是自己的领域,叫兽示意孔老师亲自回答这个问题。腼腆的孔连顺拿起麦克风,和蔼可亲地说道:“因为剧组穷。”

现场整整沉默了一分钟,叫兽一直摇头。

这个记者明白自己不小心戳到了别人的伤疤,很过意不去,最终还是靠自己的职业经验打破了尴尬,铤而走险地哈哈大笑,然后话锋一转:“孔老师您真幽默。您做出来的这几期特效可以说是独树一帜,令人过目不忘。尤其是其中有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打斗场面,你们巧妙地用FLASH动画取代了本来血腥的画面。请问这么做的原因,是出于要照顾低龄观众、占领主流市场吗?”

孔老师想了想,重新拿起麦克风,认真地说道:“不。真正的原因是,剧组真的穷。”

现场再次整整沉默了一分钟。叫兽还是一直摇头。这一次,谁也不敢继续提问了。

叫兽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挑起了话题:“那个,还有什么问题吗?”

叫兽一边说一边悄悄推了葛布一把,示意下面的记者们抓紧时间对姑娘提提问题吧。

果然有人上当,站起来对葛布说道:“葛布你好,虽然你是新演员,但是网上不少人已经把你封为女神加以膜拜了。”

说到这,葛布特别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家都觉得,哇,声音真好听呀。

记者如痴如醉了几秒,继续说道:“确实,你是那种让人觉得很有亲和力的姑娘。那个,我是时尚杂志的编辑,能问问你保持身材的秘诀吗?”

葛布笑着说:“饿的呀。”

现场又沉默了一分钟。

这个时尚杂志的编辑估计这辈子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答案,有些生气地说道:“为什么不吃饭呢?不吃饭的话,岂不是很虚弱?身为一个演员体力消耗很大的吧?为了保持身材而刻意绝食的话,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呢?这样的举动,我们觉得是不爱惜自己的表现。”

葛布笑着说:“不是不吃饭,是吃不起饭呀。剧组很穷的。”

嗯,你们没猜错,现场又沉默了一分钟……估计这是在座的几位记者朋友这辈子最悲伤的采访了吧……

叫兽就挺尴尬的,赶紧补充道:“其实葛布说得挺夸张的,剧组去外拍的时候当然会有盒饭,而且饭菜质量绝对不差,经常都能吃上肉!隔三差五还能加个鸡蛋呢!”

说罢叫兽觉得自己完美地力挽狂澜,一脸得意。这也怪不得叫兽,因为在万合天宜整个公司的价值观体系中,盒饭加个鸡蛋已然是暴发户才能有的待遇。

不过叫兽力挽狂澜之后,现场反而更加悲哀地沉默了又一个一分钟……

别说在场的其他人了,就连叫兽本人都觉得这个记者会的气氛越来越像追悼会了。幸好叫兽为人缜密,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这个时候事先埋伏下本煜、子墨、至尊玉的价值就体现了出来。

叫兽给了他们三个一个眼神。三人立马心领神会。

没办法,为了剧组么……

本煜第一个站了起来:“叫兽您好,我是《华盛顿邮报》的特约记者……”

周围一片哗然,纷纷注目着本煜议论了起来。

我说过,叫兽为人心思缜密,所以他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只见叫兽不慌不忙地说道:“哦?《华盛顿邮报》的记者?你能证明一下你的身份吗?”

果然,与其引人怀疑,不如自己来反装忠。

本煜点头说:“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希望能够全程用外语采访。”

叫兽示意对方,可以。

于是本煜开始和叫兽用纯外语对话。两人你来我往、有问有答、一见如故、口若悬河,洋洋洒洒足足聊了五分钟,一点磕巴都没有。

周围没有一个人听得懂这场对话,流露出来的只能是惊讶和钦佩:想不到真的是外国记者啊!想不到叫兽的外语可以啊!想不到叫兽的知名度已经是国际级啊!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当然了,现场除了其他人不明白叫兽和本煜之间的对话外,叫兽和本煜自己也不知道在和对方说什么。两人只是频频微笑、点头、赞叹而已,剩下的事情就是本煜假装在本子上记录了什么。

这两个人,不愧一个是导演,一个是演员……

气氛总算又活跃了起来。

子墨赶紧趁热打铁,站了起来:“叫兽您好,我是《纽约时报》的记者……需要我也用外语采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吗?”

周围的记者们赶紧示意叫兽不要答应。因为大家现在已经确信了子墨的身份:既然《华盛顿邮报》都派人来了,那么《纽约时报》也来了记者就完全可信了。

于是叫兽很满意地善解人意地说:“哦,我们还是用普通话交流吧。”

子墨就拿起来了自己的提问提纲:“我们通过特殊渠道,获取了一些敏感信息。听说比尔·盖茨打算以2.6亿美元的价格收购贵公司20%的股份,请问这件事是真的嘛?”

我当时就吓呆了,不知道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说不定确有此事,叫兽只是借这个机会披露出来而已。于是我盯着叫兽,希望从他的言谈举止之中发现一些端倪。

叫兽很冷静地坐着,处变不惊。

一下子我就确定了:哦,假的。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别说2.6亿美元了,你就是把26块钱扔在叫兽面前,他也不可能坐得住啊……

果然叫兽开腔回答道:“空穴来风,捕风捉影!虽然我们确实欢迎投资,但是绝对没有跟比尔·盖茨签订任何协议!希望大家帮我们转达出去,我们欢迎投资!资本主义想投资的话,我们肯定会慎重考虑的!”

说着叫兽还扭头对白客故意压低了声音,用恰好能被大家听到的音量说道:“去给老比回个电话,告诉他就算用记者给我施压我也不会屈服的。”

旁边的人纷纷表示,哎哟,不为五斗米折腰这固然不难;但是不为五亿斗米折腰,这就是民族气节吧。

大家感动了一会儿,叫兽看时间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暗示道:“还有没有记者想提问的?尤其是国外的记者?”

至尊玉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说:“您好,《时代杂志》的,就是TIME那个的。我们想给您拍个照片当封面可以吗?”

大家一下子就哗然了,最哗然的当属叫兽本人:“我何德何能啊……不行不行,我必须拒绝这个要求。毕竟比我伟大的导演有的是,我要走的路还很长,我要挑战的事情还很……”

“不行算了,就那么一问。”至尊玉打断了叫兽的抒情演讲,直接坐下了。

可想而知叫兽被截胡后愣在上面是什么表情。

时间过得很快,采访会很快就结束了——唔,毕竟动不动就沉默一分钟,时间过得确实快——临走之前,叫兽还热情地邀请大家观看没有播出的最新的一集《万万没想到》,作为礼物答谢大家。

“这可是我们制作的番外篇的第一集哦!”叫兽示意大家,能够观看这一集内部版本绝对是莫大的荣耀。

众人确实都是《万万没想到》的粉丝,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沸腾了。

一行人走到了放映室里,然后机器开始放送影片。这一集的第一个画面显示的是文字,是这样说的:本集还由导演赞助播出。

观众们立马赞叹:“哇,看来2.6亿收购的事情是真的,连导演都开始赞助了!”

叫兽不无得意地点点头,假装毫不在意。

然后第二个画面的时候,不止一个人忍不住指着屏幕说道:“哎?坐中间那个不是《TIME》的记者么?右边那个不是《纽约时报》的记者么?”

越来越多的人发觉到了不对,然后转头看着子墨、至尊玉和本煜。

“说起来……那个《华盛顿邮报》的……”终于,谎言还是被揭穿了,因为大家都发现了真相,指着本煜说道:“你不是白客他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