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励志、团队、一句话

“你放心吧,再艰苦几天,你马上就可以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想想看,是不是还有点小激动呢?”

基本上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叫兽是在怎样的经济条件下忍辱偷生了。但是呢,叫兽却觉得,人不一定为财死,鸟不一定为食亡。

在紧巴的生活之中,更多的需要是精神食粮。毕竟人类是感性的动物。

不信的话,说起来,叫兽的公司这么穷,大家依旧紧密团结在叫兽的领导之下。这充分说明了叫兽的人格魅力多么优秀,或者说明了叫兽其实可能是一个催眠大师。

叫兽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说:“别看《万万没想到》投资少得可怜,大家跟着我也受穷,但是我感受到了来自于朋友们的全力支持。记住,他们是真心真意地全力支持着剧组的生存!”

每每说到此,叫兽甚至会哽咽着擦一擦嘴角的泪水。

哦,不对,是擦一擦眼角的泪水。毕竟好几天没有填饱肚子了,此时此刻叫兽实在是有感而发。

这倒不假,这句话已经得到了小爱、白客、本煜他们本人的确认:在这个穷逼剧组里,每个人都要竭尽全力才能勉强活下去,甚至剧组出外景的时候还需要去打点野味充饥。如果不尽全力,那么估计在项目上线被观众看到之前,剧组会饿死三成以上的员工。

所以在某个意义上来说,叫兽的朋友们确实是在全力维持剧组的生存。

叫兽最让我佩服的事情并不是类似于能够连续拖欠三个月的工资还能不饿死一个人,而是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叫兽的剧组上上下下每一个人却保持着空前的团队凝聚力,万众一心。

叫兽觉得,那是因为大家心中都怀着同一个梦想:我们要成为影视界的一支新军,扛起时代的大旗,走在潮流的前端,实现最初的梦想巴拉巴拉巴拉……

这话倒是不错,只不过只有叫兽和其他人的梦想不同。其他人的梦想都是找个机会弄死叫兽算了。

叫兽这个人很有一套团队激励手段,每每群众士气低落众怒难平的时候,叫兽一定会大公无私地说道:

“等咱们公司有钱了,一定给大家发工资!等咱们公司有钱了,一定给大家涨工资!等咱们公司有钱了,一定给大家找几个真正的女演员!等咱们公司有钱了,一定夏天开空调冬天开暖气!等咱们公司有钱了……”

于是一群人像梁朝伟一样坚持着:“大哥,三年了,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我们跟着你快十年了!”

这些人都很苦逼,但是如果说到首当其冲最苦逼的人,应该是白客了吧。

大家都知道,在《万万没想到》之中有一段特别经典的台词:“不用多久,我就会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其实这段自白就像每一个经典片段一样,也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充满了典故。

情况是这样的:每次白客抱怨着叫兽没有给自己什么机会,剧组又这么穷,发不下来工资不说甚至经常需要倒贴钱进去,女演员更是匮乏得令人发指。试问,如果一个人稍有梦想,为什么还要在这个公司干下去呢?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支撑着白客依旧没有摔门走人呢?

叫兽就说,必然的,是友谊,是梦想,是即将到来的美好!

白客说:“想多了,我就是想把你欠的工资拿到手再走。”

叫兽听到这句话之后就非常大惊失色,赶紧安慰白客:“其实吧,整个公司里面我就把你一个人当兄弟,其他人全部只能算是员工关系而已。你看不出我在培养你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拖其工资,饿其体肤;说真的,对于美好的未来,现在这点苦算什么呢?”

白客就会很绝望地说:“未来到底能美好到哪去?”

叫兽早就等着这句话了。说起来叫兽属于那种多才多艺的类型,不仅仅是一个优秀的导演,而且在摊煎饼方面更是学有所成。所谓摊煎饼,其精髓就是画饼。

这等于是白客自己羊入虎口,进到了叫兽的领域里面:“你放心吧,再艰苦几天,你马上就可以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想想是不是还有点小激动呢?”

不怪白客太年轻,而是叫兽太狡猾了。不无夸张地说,短短一段话囊括了白客一辈子所有的梦想也不足为过。于是白客嘿嘿地笑了,说,哎,无所谓了,再坚持坚持看吧。

叫兽也说,加油吧,男主角!高处不胜寒,迟早这个世界的巅峰上面就是你了!

于是白客就心满意足地走了,内心之中早没有了仇恨和不满,剩下的只有对于叫兽知遇之恩的感动。

如果你以为这就是叫兽的全部实力,那你显然是太天真了。叫兽如果就这么一点点手段,是不可能带着队伍走这么远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公司里面吧,不满的人,远不止白客一个……

情况是这样的:每次白客抱怨完了之后,至尊玉也会紧随其后跟进叫兽的办公室里面,似有似无地吐槽着自己没有发挥的舞台,剧组这么穷只能写局限性很大的剧本,发不下来工资不说甚至经常需要倒贴钱进去,女演员更是匮乏得令人发指害得自己压根就写不出什么爱情戏和感情戏。试问,如果一个人稍有梦想,为什么还要在这个公司干下去呢?

叫兽就说,至尊玉啊,咱们可是老朋友了。你想想,坚持到今天的理由必然是友谊,是梦想,是即将到来的美好!

至尊玉就很中肯地说:“想多了,我就是想把你欠的工资拿到手再走。”

叫兽听到这句话之后又非常大惊失色,赶紧安慰至尊玉——毕竟至尊玉这么便宜的编剧已经不可能再找到了:“其实吧,整个公司里面我就把你一个人当兄弟,其他人全部只能算是员工关系而已。你看不出我在培养你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拖其工资,饿其体肤;说真的,对于美好的未来,现在这点苦算什么呢?”

至尊玉就会很绝望地说:“未来啊?到底能美好到哪去?”

叫兽早就等着这句话了。这等于是至尊玉也自己羊入虎口,进到了叫兽的领域里面:“你放心吧,再艰苦几天,你马上就可以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想想吧至尊玉,是不是还有点小激动呢?”

至尊玉显然比白客成熟多了:“我别的倒是无所谓,你能给我安排几个角色演演就行。”

叫兽就很正经:“你一个编剧都来当演员?那咱们剧组岂不是戏班子了?哦,只要想演就谁都能演啊?这是对观众的不负责好不好!”

说完之后叫兽一脸的正气凛然。

至尊玉就说,那孔连顺是怎么回事?本煜也是编剧组里的人吧?小爱呢,小爱还是咱们公司的保安呢不也能上镜么?

面对至尊玉列举的历历在目的事实,叫兽显然生气了:“造谣诽谤!小爱怎么可能是咱们公司的保安?小爱是保安队长好不好!”

说罢至尊玉自己也意识到失言了,羞愧难当。

叫兽就安慰至尊玉说:“别多想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职业编剧(这倒不是叫兽吹捧,叫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因为之前叫兽确实没见过其他的职业编剧),只要再坚持一下,马上美好的未来就要来了!”

临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呢,至尊玉心里早就没有了不满和仇恨,剩下的,只有关于叫兽对于自己赏识的感动。

唔,叫兽轻轻松松就能拿个DOUBLE KILL(双杀)。

但是,当然了:如果你以为这就是叫兽的全部实力,那你显然还是太天真了。叫兽如果就这么一点点手段,是不可能带着队伍走这么远而且还没被人砍死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公司里面吧,不满的人,远不止白客和至尊玉两个家伙……

情况后面往往是这样的:每次白客抱怨完了之后,至尊玉也会紧随其后跟进叫兽的办公室里面。而当至尊玉一脸心满意足仿佛刚做完大保健一样的神情走出办公室之后,孔连顺老师就再也坐不住了。

身为剧组的特效师,叫兽是绝对不敢怠慢孔连顺老师的。当孔连顺起身进去找叫兽面谈时,首先肯定是林黛玉式地叹口气,然后举目看着天花板酝酿一下泪花,大概三四分钟之后才会开口:“我觉得这里没有可以让我自由飞翔的舞台,剧本的局限性很大,压根就不怎么需要特效;偶尔写几个大场景的话,好不容易应该做特效了吧,但是剧组却穷得没钱做特效。发不下来工资就算了,女演员更是匮乏得令人发指,只有我和葛布……叫兽啊,如果一个人稍有梦想,为什么还要在这个公司干下去呢?”

叫兽就说,孔老师啊,咱们可是老交情了。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啊……

孔连顺就很生气地说:“咱们几天说清楚吧,剧里的女一号到底是谁?我,还是葛布?”

叫兽听到这句话之后自然是又非常大惊失色,赶紧安慰孔连顺——毕竟孔连顺这么便宜的特效师已经不可能再找到了:“其实吧,整个公司里面我就把你一个人当兄弟……”

孔老师一瞪眼。

叫兽赶紧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跑嘴了。其实吧,整个公司里,我就把你一个人当作正式的女演员而已。女一号不是你是谁?等回头公司有钱了,葛布还不是该干嘛干嘛去?她是财务啊,又不是演员。现在公司不是没钱么,财务确实没事干才找她的。你想多了啊,连顺……”

孔老师就特别羞涩地低下头,因为平日里叫兽都是喊自己“孔老师”的,突然称谓上这么暧昧,自然防不胜防。

叫兽掌握了主动权,立马快马加鞭:“其他人全部只能算是员工关系而已,你看不出我在培养你么?以后你的目标就是张曼玉了!”

孔连顺就有点迟疑:“我一直以为我只能走清纯路线的……成熟风也适合我么?那我的戏路岂不是一下子变大了?”

叫兽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你放心吧,女一号!再艰苦几天,你马上就可以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哦,不对,出嫁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想想吧孔老师,是不是还有点小激动呢?”

孔老师显然比白客和至尊玉天真多了:“叫兽,你对我这么好,我还这么多抱怨,对不起……”

叫兽就很正经:“嗨,你跟我有什么可道歉的,没事!说真的,要不是我已经结婚了,我……”

说完之后,叫兽故意顿了顿,掐掐自己大腿的同时,表现出一脸的悔恨与痛苦。此情此景,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折服,更何况是孔连顺呢。

孔连顺不舍得再伤害这个秃头的男人了,赶紧起身顺势擦擦眼泪,说道:“您忙,我先去做特效了。”

叫兽点头,一脸的不舍。孔连顺走到办公室外,心里早就没有了不满和仇恨,剩下的,只有关于叫兽和自己被命运所捉弄之后留下的感伤,继而仰天长啸几句《梁山伯和祝英台》之中的经典评剧唱腔,之后就滚去加班了。

差不多,整个公司的人都觉得自己才是叫兽刻意培养的种子,而也只有自己会马上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虽然实际情况是大家还是苦逼兮兮的任劳任怨。

有人要问了,那叫兽公司的所有人都吃这一套吗?

当然不是!

花有百样红,人与狗不同。上面这句话说明了物种的多样性。在叫兽的公司里,确实还是有一个不吃这一套的人存在。

这个人,就是小爱。

小爱这个人吧比较淡泊名利,也不太在意工资——因为小爱兼职着几个看场的工作,所以手头还比较宽松。虽然也有一些抱怨,但是他的出发点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每当小爱走进叫兽办公室的时候,叫兽的冷汗就会率先出场,流的一塌糊涂。紧跟着出场的是莫名的恐惧。

“叫兽啊,我是觉得吧……”小爱开口的时候一字一句,尽量想让这段对话显得更像是朋友间的闲谈,“你不能老让我演黑社会啊,我身边的朋友不少人都看咱们的《万万没想到》呢,会让他们误解的。说起来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会让我演这种暴力的角色呢?”

小爱一边抚摸着自己的纹身和刀疤,一边大惑不解。

叫兽就说:“呵呵呵呵,对对对。以后我一定改。对了,你是为工资的事儿来的吗?”

说完叫兽就会无师自通地赶紧让葛布查查看,如果拖了小爱的工资的话,赶紧连本带利还上。

小爱呢,很自然地坐在叫兽对面的沙发上:“其实吧,我知道不是你小气,是剧组确实穷。公司里面我拿你当兄弟。没事,我和大家同甘共苦。毕竟是一起出来混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大家都不容易……”

叫兽就会莫名的很紧张:“对对对,我这边是小本儿生意,确实不容易。”

小爱觉得自己和叫兽聊到一起去了,就挺开心的:“周围的人都觉得自己的梦想是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想着想着他们还有点小激动……我总觉得我的梦想好像不是这个。”

叫兽就会斗胆问一句:“您的梦想是?”

小爱就挺无欲无求地说道:“我觉得吧,最重要的是大家一起奋斗的这段日子。如果我有梦想,那也一定是希望这个团队能够走得更远……只有你更努力,才能带着团队继续前进。你说是吧?”

叫兽就拼命地点头:“对对对,我一定厚积薄发死而后已,让自己通过不断的努力去让大家升职加薪,让大家当上总经理,让大家出任CEO,让大家迎娶白富美,让大家一起走上人生巅峰!”

说真的,这段话说来说去之后就连叫兽自己都觉得有点心虚:这个巅峰上的人数是不是有点太多,直接导致巅峰下边似乎都没有人影了。

小爱离开叫兽办公室的时候呢,和进去之前一样,抱着一股子纯粹闲聊的心态。而每每此时,叫兽就会在办公室里像打了鸡血一样奋发图强好几天。

于是顺理成章的,在《万万没想到》剧本讨论的时候,这句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作为一句台词进入了表演之中。果不其然,当这一集播出后,这句台词迅速地火遍大街小巷,成为了史上流行起来的“最长的口头禅”。

而万合天宜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呵呵,这句话其实叫兽只对我自己说过,整个公司里面,叫兽只把我一个人当成兄弟。你们啊,听听就算了!”

然后整个公司的人都是一脸的心照不宣,满面都是心怀小秘密的美好。这个状况正说明了,叫兽对于团队管理独树一帜理念的成功。

在《万万没想到》获得成功之后,叫兽也不断地感慨自己实在是太小看自己的手下了。同事们其实并不是在乎叫兽的许诺,大家都是一群高尚的人,一群纯粹的人,一群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叫兽和我说过:“我以为只是让大家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大家就会满足。其实吧,还是我的眼界太窄了。大家真正在乎的,是一起艰苦奋斗的回忆……”

我听完之后挺感动的,觉得当初真应该跟着叫兽一起创业,一起制造这些宝贵的回忆。

“所以……”叫兽说道,“为了让这份美好继续下去,我决定还是不涨工资了。”

说罢,叫兽的脸上映衬着夕阳,格外的欠揍。

而叫兽最欠揍的一点就是,他欠揍的次数格外得多。

我不是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