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生存是一门学问。不是有一种说法吗?职场就是江湖,你要情商、智商双高还要运气好,才能不被淹到水饱;还有更可怕的说法:职场是修罗场,每天都在进行着没有硝烟的战争……
俺是个竞争意识有限的人,再加上中学阶段亲眼目睹老爸“下海”被淹、满盘皆输难以翻身的悲催经历,心里多少有点儿阴影;所以就业的时候,就渴望找一个比较轻松友善的工作环境,于是俺想到了互联网。
2004年,互联网这个行业还稍稍带着一点儿清新的温乎气儿。据某个工作已半年有余的“职场老鸟”学姐透露:这里的职员都是年轻人,大家每天在一起上网搜集或创造有趣的段子,办公室气氛积极向上、充满活力。我听了羡慕得口水流了一地,每天都骑着自行车在家周围转悠,找招人的网站。后来终于在离家三站地的小巷子里,觅到一家以企鹅为标志、后来十分出名的互联网公司。迫不及待地,我张开双臂投入这个圈子的怀抱,成了一名等待压榨的小网编。
对于我的工作,爸爸妈妈的态度是略有差别的。先来说咱正能量的老爸,他对于我选择做编辑特别高兴,它让老爸这个曾经的金牌编辑有某种女承父业的快慰。而妈妈的态度就比较中立了,作为全家常年的经济支柱,老妈想法更实际一些,编辑没“钱途”啊。不过她还是表态了:“这个工作比较累,这样钩心斗角会少一些,再说能学到实在的技能……也好。”
在爸妈的精神支持和隔三岔五的银耳鸡汤、八宝爱心粥等物质支持之下,我拿着不到3000元的税前工资,每日每夜在公司里,顶着媲美国宝的大黑眼圈,像打了鸡血一样地拼搏着。工作一年多,我所在的频道流量由全国第四升为第一,还获得了国务院颁发的优秀媒体奖,我也成了小圈子里略有名气的“流量女王”。
喝着公司免费提供的劣质速溶咖啡,穿着三天没换的胸罩,望着工位上泛起金属光芒的奖牌,蓬头垢面的大萌子心中充满了成就感:太幸福啦!这一切不就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吗?果然选择在网站做编辑是正确的,既可以发挥我的天赋,还不用在人际关系上多动脑子,真好,就这样坚持奋斗一条道走到黑吧!
事实证明,我想简单了。职场规则这门课,你非学不可,哪个行业都一样设立考点。以为在网站闷头做小编就可以躲过考试吗?开玩笑,你爸又不是李刚,学费交来!
关于后来发生的事嘛,我找到一篇当年写的私密博客,虽然现在看它觉得很脑残,但自戳双目已经晚啦,就让我们从中窥一窥当年的风波吧。
频道里流传着一句话:“只要哪天看见凤姐戴了新首饰,就知道四美最近又破费了。”凤姐是我们的新领导,四美是她在以前公司的同乡兼心腹。凤姐把四美带到我们的团队里,安插到其中一个栏目组,而那个栏目以前的负责人就变成了四美名义上的下属。
四美知恩图报,肝脑涂地,不但每天疯狂地加班,把身体弄坏了晕倒在座位上也不肯去医院,而且经常在大家的眼皮底下给凤姐送各种礼物:琉璃项链、水晶镯子、给凤姐的孩子骑的木马……在大家的啧啧称奇声中,凤姐脸不红心不跳地一一笑纳。没办法,人家是姐儿俩好嘛,私人之间送点儿礼物你没得干涉,只不过是送礼物的地点稍微公开了点儿而已。
大家都很同情被四美莫名其妙“下属”了的那个原栏目负责人。那个人就是我。我也很同情自己……我跟凤姐和四美的关系越来越坏了。
这篇浸满了陈年老醋的奇葩博文,好歹讲清楚了来龙去脉……我有没有污染了“来龙去脉”这个词?没有吧?总之,就是新上级空降了她的心腹去我的栏目做负责人,就这么一点事而已啦。
说真的,一个拿着3000元工资的底层小员工,干的活儿也没变化,领导多一个少一个能有啥区别呀?但是大概是受的挫折太少吧,那时我竟然被深深地刺伤了!频道同事们也对我的千古奇冤表示出莫大的同情,闹得“满城风雨”。我们的主编凤姐和她的好姐妹四美被孤立了:中午大家一起吃饭,不带她俩;平时我们建立QQ群、称兄道妹,吐槽凤姐吃回扣喝公款的劣迹(凤姐用频道的小金库给自己买了一个三十多元的摄像头);晚上下班时间刚超过一小时,大家便集体脚底抹油,抛下埋头苦干的凤姐和四美,去“呷哺呷哺”涮肉喝啤酒……
好姐妹好兄弟们的鼎力支持,并没有抚平我那颗脆弱玻璃心的伤痕。我依然愤怒着,每天不停地抱怨。转眼半年时间在牢骚中度过了。
在家里,妈妈工作忙,所以老爸就成了主要的“耳膜攻击”受害者。我总是无休止地发泄着那些大同小异的郁闷,而爸爸就一直带着温柔和担忧的表情,安静地听我说,也翻来覆去地安慰我:“想开点儿,别难过,好好工作……实在太痛苦了,就离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在我想不开的那段时光里,这些安慰就成了我心头小小的救命稻草,慰藉着我干得冒烟儿的心灵。
有一次妈妈和我下班都早,妈妈听我喋喋不休了一整顿晚饭,吓坏了,饭后特意追到我屋里,探着头说:“萌萌,要善良啊!”想必我当年神态很狰狞、很不善吧。可怜的爸爸,竟然就那样当了我半年的垃圾桶。懂一点儿人情世故的人都知道,负面情绪轰炸是多么糟蹋人的事情,如今想起来,我是有多不孝啊!
工作干得不开心,后来我从大学的姐妹猫猫那里得知母校正在办一个面向教师的寒暑假研究生班,就跟爸妈商量,能否辞职去考研。没想到曾经嫌考研不务实的老爸老妈,这一次反应十分热烈,两人几乎是举双手双脚同意。就这样,我辞职了。
走的那天,凤姐借口见客户,躲到通州去了。频道的女孩子们集体出来送我,我们不坐电梯,沿着烟熏火燎的楼梯,一圈一圈地徒步走下去,边走边大笑大喊,惊走一群躲在楼道里“赛神仙”的老烟枪。在公司大门口,大家挨个儿拥抱我,四美哭得最厉害,也抱的时间最长。最终我挥挥手,告别大家,告别这个分享了我三年青春、三年欢笑泪水的友谊与荣誉的地方,回家做啃老族去了。
一晃五六年过去了,我研究生早就毕业了,也在不同的公司见识到了各种故事:
——有一个朋友因为摔伤了,骨头愈合得慢,影响工作效率,被他效力了五年的公司用绩效差打发走了。
——还有一个姐妹,能力很强,被某公司以高薪为饵骗来做基层员工,签约的时候才发现钱比之前谈的少好多。连做了几个很棘手的项,却没有拿到年终奖,后来才明白那个职位就是用来担负难缠的项目和差绩效的。
至于各种吃回扣、昧黑钱、艳照门的故事,每天都在社会里上演,你身边,我身边,数不胜数。回想起凤姐当年的作为,那不是“小清新”吗?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在当年,我把自己封闭在黑色的情绪里,在显微镜下无限地放大自己的委屈,任性地将身边的人:凤姐、四美、其他同事……还有最疼爱我的父母,拖入我建立的“牢骚地狱”里。
那段日子里,老爸老妈一直陪在我身边,怀着担忧的眼神耐心地听我诉说,然后一遍遍地劝我想开一点儿。
我是个不太争气的闺女,爸爸曾经跟妈妈说:“孩子长大了,就得让她自己去闯荡。但每个人资质不一样,萌萌这种比较晚熟、比较鲁钝的,就得多陪她走一段路,所谓骑上马再送一程。”其实,今天我们身处的这个江湖,早已背离了父母那一辈人的知识结构。和一些职场小前辈或者心理专家比起来,爸妈能劝我的话并不多,当年他们的安慰,也并没有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老爸的“再送一程”,也不太可能是职场生态链上某一段具体的路。但是,当我走过那段雾霾,踏上一个新台阶,再往下看时,才发现他们希望传递给我的,其实是职场内外、我们的人生里,真正重要的东西:一颗豁达、向善的心。
让我在已经开悟的山这一边,用近年流行的知音体,热泪盈眶地吼上一嗓子吧——“谢谢老爸老妈,你们多送我的这一程路,是如此珍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