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的课程,通常是上午上课,下午自己在家自习。孙欣欣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开拓出一块神仙净土——西城区图书馆。她经常约我下午去那儿复习功课。图书馆坐落在郁郁葱葱的街心公园中间,对于20世纪90年代末的高中生来说,这里的环境绝对堪称梦幻:雪白的四层洋楼,时尚的内部造型,宽敞明亮带落地窗的自习室、图书室、多媒体教室……有小半年的时间,我和孙欣欣天天泡在这里的自习室看书,看累了就跑到图书馆下面的街心公园去散步。
临近高考时,我们在小树林遇到过一件无厘头的事。
那一阵子,街心公园里来了几个发型怪异的少男少女,岁数与我们也差不多,整天围成一个圈圈在那里吞云吐雾怪笑乱喊,看上去蛮土鳖的。
一天我们散步路过那群奇葩时,孙欣欣突然轻轻捅我,低声说:“你看那男生老看你。”我用余光扫了一眼,看到一顶韩式蓬松恨天高爆炸头在不远处晃动。这么矬的发型,这哥们儿不会是想追我吧?也太丢人了。
我和孙欣欣正打算速退,那边一个妆化得最淡、穿着最正常的妹子已经直直走了过来。“嘿!”她对我喊,肚脐眼上方的超短小吊带晃来晃去,缀着亮晶晶闪瞎人眼的塑料片,“认识一下呗?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你看——那男孩是我哥,他想跟你交朋友!”——果然是那个发型失败的矬男。
虽然对方看上去不凶恶,但毕竟是一伙不良少年。孙欣欣紧靠着我,搂着我的胳膊,显得很紧张。而我一边假笑着对妹子摇头,一边拉着孙欣欣扭头往公园外走。妹子上前几步,拦在我们前面,化着烟熏妆的熊猫眼睁得大大的:“我哥很帅的!你就过去看一眼嘛!你看他多帅,给点儿面子呗。”我和孙欣欣下意识地双双往那边瞥了一眼,“帅哥”正屁股对着我们,蹲在地上装羞涩,恨天高爆炸头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不再犹豫,我俩断然地快步闪了,徒留那个妹子在身后喊叫:“就给点儿面子呗!连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嘿!那借我一块钱呗……”
回到家跟爸妈一说,自然是一场大惊小怪。爸爸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再也不要去那个街心公园了。在这之后,我和孙欣欣曾经在图书馆附近撞见过爸爸两次,原来他老是不放心,生怕那些“坏孩子”欺负他闺女,便时常骑车绕远去那边买菜。
哈哈,爸爸也太可爱了,还以为他那堪称女汉子的闺女看起来多漂亮呢。退一万步讲,就算在光天化日之下,真遇见打我主意的人,单凭我从爸爸那儿“抢”来的二八大凤凰,蹬快了普通小流氓也追不上我呀。
我笑归笑,爸爸却不为所动,还是坚持去图书馆那边买菜、巡视,像英勇的禁卫军,远远地守护着他的宝贝闺女。
“高四”那一年,由于坚持锻炼身体,我的身材和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17岁时松软臃肿的白馒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曲线分明、健康笔挺的青春少女。再加上突然变成了优等生,同学和老师众星捧月地宠着,气势也就上来了,一副开朗又自信的样子,估计还是挺讨人喜欢的。但是我当时想得非常清楚:“高四”是一场长达一年的持久仗,要想打得漂亮,就得意志坚定,不能分散注意力去关注太多其他的东西,比如,笑容腼腆、眼神流露出爱慕之意的男孩子。
当时,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班里的同学对我异常地友善,近乎尊重,但一整年都没有男生做出扰乱我心的举动。我自认为是异性绝缘体,正好可以少分心。直到毕业分离时,我主动要求和同桌男生合影,结果那个男孩,在一片善意的起哄声中,兴奋得当众翻起跟头,我才模糊地感觉到什么。接着就是上大学,大家天各一方,跟那个男生也失去了联系。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挺感激他的,感谢他的温柔沉默,感谢他当年的胆怯或者是理解。
总之,我在复读期间没有什么桃花运,除了图书馆街心公园的那一出。好吧,那个也不算啦,那场闹剧可没给我带来任何困扰,唯一的后果,就是害老爸绕了两个月的远路去买菜。用爸爸的话说,就当锻炼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