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儿爱笑,到七八岁时,这个天性发展到登峰造极,好像全身都是笑神经,轻轻一碰就触到痒痒肉,总笑个没完。又爱傻笑又调皮捣蛋,这倒霉孩子没救啦,真是应了老话儿:“七八九,烦死狗。”
当时我有一个最坚定的“笑友”,就是表姐莹莹。看动画片《唐老鸭和米老鼠》,我们俩爆发出阵阵傻笑;看大姨父订的《幽默大师》杂志,我们从早上大笑到中午,疼得抱着肚子揉个不停;看《恐龙特急克塞号》,每次那个主人公从炮里被射出来,我们更是要笑岔气。有一次看动画片《神笔马良》,结束后电视里紧跟着放了一首歌,我们跟着一起唱,笑倒在沙发上,然后滚来滚去,气得姥姥在旁边直叫:“哎呀,别笑啦,别笑啦,跟疯子似的!”那年寒假我们发现我家窗沿儿上结的一根根冰柱里,有个异形分子,紧紧扒在窗边,圆滚滚的像一坨土豆,这可狠狠点到我们俩的笑穴啦,一个上午我们写一会儿作业,就相视一抿嘴,然后哇哈哈哈狂笑一阵,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如今,《神笔马良》和《恐龙特急克塞号》都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老皇历了,北京新盖的高楼大厦冬天也再不结冰柱了。当年的异形冰坨坨,你还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呢?
那时候小摊儿上有一种能把舌头染成各种颜色的糖,叫“魔鬼糖”,一元钱四块,现在想起来那里面不定有多少色素呢,但当时流行啊,上学时扮酷耍怪都靠它的。那年暑假住在姥姥家时,我和莹莹偷偷买的魔鬼糖被姥爷没收了,本来很郁闷,莹莹的泪花都涌到眼眶边上了,结果姥爷煞有介事地捧起他刚买的“京欣一号”大西瓜,操着他乐亭味儿的普通话边敲边说:“吃这西瓜多健康,你们看看,又甜又熟,这瓜,好瓜啊,好瓜!多好的瓜啊!”我们俩不知道抽了哪根筋,一下子“吼吼吼吼”笑个不停,姥爷觉得我们有失教养,假装生气,装模作样地去小屋里找椅子腿,我们赶紧嘻嘻哈哈地逃出屋子,在外面的小草坪上笑到中午吃饭。
关于“吼吼吼吼”这种笑法,也有历史沿革的,它源自俺伟大的老爸。有一次晚饭时我闹着要往粥里加白糖,爸爸不顾妈妈的反对让我得逞了,为此被妈妈埋汰了几句,老爸便故意压低嗓子发出低沉响亮的“吼吼吼吼”的笑声,我和莹莹在一边听到之后笑得险些打翻了碗,还给这种笑声起了自认为创意无穷的名字——“拉笑”。之后一出现有趣的事,我俩就故意发出“拉笑”来,“吼吼吼吼”地笑个不停。现在想起来,这个名字好三俗啊,真是弱智儿童欢乐多!
除了莹莹姐姐,我在学校里也不乏稳定的“笑友”,就是和我一起回家的程刚。其实我们在班里并不一块玩儿:他跟男生追跑打闹拍洋画儿,我和女生坐在双杠上聊大天儿,都有各自阵营;但唯独在大笑这件事上有默契。每回老师课上说错一个词,或者谁做个鬼脸出个洋相,第一个“扑哧”笑出声、引爆全班大笑狂潮的,不是我就是他;而当班里都安静了,最后一个止住笑的往往也就在我俩之间。有回班里一个爱打小报告的男生念课外读物,正抑扬顿挫地读到什么“七个五年计划,我们有了菜篮子工程!阿姨婶婶的菜篮里,都出现丰富的蔬菜了……”他突然放了个响屁,后面的同学叫起来,“是韭菜!”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泪眼蒙眬中,看见程刚正侧着头,相隔三行座位,用笑得扭曲的脸和我打招呼。
无聊吧?现在一想我也惊诧,当年我无聊得真是令人发指啊。而对于我无穷无尽无聊的傻笑疯笑,爸爸妈妈则表现得相当宽容。他们对我功课和品德之外的种种癖好很少干涉。
实际上,爸爸反而还经常主动逗我笑。记得那会儿,菜篮子工程虽然如火如荼,但东西还是远远比不上现在的多,大人工资也只有几十块,苹果和桃子都算好东西。到了夏末,闻香十里的久保桃无疑是水果摊上卓尔不群的贵族,很多人家偶尔才买来改善生活,爸爸却不计成本经常买给我和妈妈吃。有一次买回家后,他还即兴编了首打油诗,一手拿一个桃儿边跳边唱:“我买的桃儿啊是久保桃,又香又甜营养高,久保桃呀么久保桃,一咬都是毛……”逗得我和妈妈连笑不止。再见到莹莹时,我立刻模仿爸爸的样子,举起两个杯子叉开两条胖乎乎的短腿蹦蹦跳跳地唱给她看,莹莹乐得手舞足蹈,连向来不苟言笑的大姨都乐出眼泪了。别看我爸在外面是一副儒雅博学模样,但回到家后就化身为不输陈佩斯的大笑星了,放到现在,哪儿有江南Style大叔什么事啊!
在父母身边自由自在地笑了几年之后,我升到高年级,不知不觉就“淡定”下来了,在班里的外号也由小疯子变成了乐天派。后来再上中学、大学,然后工作……我爱笑的性格一直保留了下来,而且在新环境里总能找到志同道合的“笑友”。哈哈哈,哇咔咔,嘻嘻,吼吼吼吼!我的生活中总是充满笑声。
最近看杂志时看到一篇文章,说男性的身体状况和生活方式会对他未出生的孩子造成影响;日常挫折和社会生活都会反映到DNA的遗传标记中,体现在孩子的性格里。哇噻,我想,难怪我这么缺心眼儿又盲目乐观,老爸生我的时候,到底有多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