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岁 第一次上幼儿园

作为双职工家庭的小朋友,上幼儿园是接触外界最常规的第一步。我的父母和表姐堂姐们,小时候上的都是计委大院的幼儿园,唯独我因为没有户口,上不了。爸爸妈妈生怕我脱离同龄的孩子,性格会受影响,费了好大劲,为我联系到了东城区的一家幼儿园。于是,2岁生日没过多久,我就被爸爸妈妈送到了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

据说当时爸爸望着幼儿园操场上光秃秃的假山、寥寥的几件游乐设施,想到随后的几年我就要在这里度过了,心里非常难过。因为这里的硬件条件比计委幼儿园差了好多,而且计委幼儿园就在家门口,一步的距离,他却没有能力把自己心爱的小闺女送进去。

不过我显然要比爸爸更难过一百倍、一千倍。在散发着陌生气息的大房子里,我哭着追赶屋外的爸爸妈妈,隔着一扇扇的大玻璃窗,从房间西头追到东头。他们在外面一边走,一边还笑着跟我打招呼,很快就走出我的视线范围,消失了。我就这样被抛弃了。我怎么也不明白,说什么都不懂,他们为什么就不要我了?我哭哇,哭哇,心都灰暗了,却没注意到爸爸眼中的不舍和妈妈眼角的泪花。

幼儿园的床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一连几夜,我都是撅着屁股跪在床上睡的,不肯躺下来。几天以后,爸爸妈妈来接我,我别过脸去,不肯看他俩。他们在我身边张着双臂,像老母鸡呼唤小鸡一样地呼唤我:“萌萌,萌萌,来啊,来爸爸这里,来妈妈这里!”终于,我扭头看着别处,用奇怪的姿势侧着身子,满腹委屈地挪到他们的“翅膀”下面,哭哭啼啼地抽泣起来。

听小班的奶奶说,我连着几天都是跪在床上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睡的,妈妈流泪了。但这一次她和爸爸的心都前所未有的硬,流泪之后,到了第二个星期,我又被送进了幼儿园。

我的悲痛、愤怒和彷徨没持续多久,随着对新环境迅速的熟悉,它们就像跳进草丛的小蚂蚱一样,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和小朋友们挤在一起玩过家家,品尝各自的鼻屎牛儿……其实小朋友们长得不像外星人那么丑,阿姨们也并不像格格巫那么凶,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挺亲切和蔼的。

每个星期六的上午坐在教室里等待爸爸和妈妈的身影出现,这依然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但是在幼儿园的日子也不再难熬了,而是另有一番趣味。


爸爸妈妈带我去北海。


爸爸负责拍照,妈妈扶我坐在玉渊潭公园里的十二生肖石像上。


1978年,爸爸妈妈在桂林旅游,“旅游”这个词在当时非常时尚,属于“小小众”行为。这一年,人们的衣着仍十分保守,桂林大街上只有妈妈一个人穿裙子,特别扎眼,爸爸说他当时看到妈妈的感觉是“夺目耀眼”。


幼年的眉眉和襁褓中的我。
危险的一百米

今天城里的学校,每到快放学时都会挤满了前来“接驾”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们,再加上一辆比一辆高级的小轿车,每每把校门口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俨然是小皇帝、小公主批量生产的时代来临。我同事的女儿,直到初三还每天都需要妈妈去接。但据说这也是迫不得已,现在的孩子,直到高中都有人贩子盯着。如今80后的独生子们也开始当爸爸妈妈了,他们和他们的父母,三个家庭才只有一个宝贝,万一有个闪失,谁受得了?没办法,为了孩子的安全,不防一万只防万一,家长只能天天接送。

和现在的孩子们相比,我们这代人上幼儿园、上学的经历,似乎可以用“惊心动魄险况迭出”来描述也不为过。

记得那时,每个星期一,妈妈带我搭他们单位的班车上幼儿园。我的幼儿园,是隐藏在小区楼群中间的,而班车只能停在小区外的大街边上。每次从班车上下来,我都会摇摇摆摆地穿过一个黑乎乎的高高的楼门洞,再连跑带颠地往前走七八十米,然后拐一个90度的直角,这时能看见幼儿园绿色的大门向我招手,但革命还没成功哪,我还要沿着种满连翘和冬青树的小街,再往前跑上小一百米,才能来到幼儿园大门前。而在班车上,妈妈的视线只能看到拐角那里。

班车送员工上班是有“点儿”的,如果妈妈能把我送到拐角,再看着我进到幼儿园,那样最好,但时间就来不及了。所以往往是妈妈送我下车,看着我走到拐角就返身上车了。那时我还不到3岁,妈妈每次都要不停地叮嘱我,要我过了拐角就快快跑,不然会遇到坏人。妈妈那么认真,使得我每次离开她跑向幼儿园的大门之前都又紧张又激动,就好像在进行一场冒险,后面随时会有坏人追上来一样。长大以后我才知道,那几年里,每次妈妈的心都一路紧紧揪着,一进办公室就会马上给幼儿园打电话,确认我已经平安地进教室了,她才会放下心来。

其实还真不是妈妈胆子大,她也非常无奈,几乎没有别的选择了。那时候,北京市里没有那么多的公共汽车线路,也没有出租车可以选择;如果妈妈下班车送我去幼儿园,她就无法准时上班了。而爸爸教书的学校在通县,和妈妈的单位、我的幼儿园在相反的方向,坐火车还要一个多小时呢。我小时候,爸爸常年都是早上5点起床上班,就更不可能送我上幼儿园了。因此妈妈才会贸然使用这个“莽撞”的方法,让我在2岁多就开始独自一人走一条一百来米的路去上幼儿园。

我小时候,吃的东西都很简单,穿的、用的更是远远不如现在的华丽丰富。听说当时社会风气并不算好,还带有一些“文革”遗风,最典型的,比如说,服务人员服务态度恶劣啦,乘公交车乱挤乱抢啦,环境“脏、乱、差”啦等;相比而言,现在的文明程度真的提高了不少。不过,那时也有一点儿好处:世界上最丑陋的罪行——拐卖儿童还没有兴起来。今天回想起那危险的一百米,只能说,一来我当时运气不错,没遇到坏人;二来当时“拐人”还属于新型犯罪方式,大多数坏人还没想到用这一方法赚钱哪。

直到今天,妈妈偶尔提及这件事,都会按着胸脯说:“真是后怕啊,我真是个傻大胆,万一当时萌萌被坏人拐走了,那对我们来说,就是百分之百的悲剧了。”

从拐角到幼儿园,在妈妈心里,这是多么漫长的一百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