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去逛了趟花草市场,搬了一盆迷迭香、一盆紫苏和一盆薄荷回家。很快,房间里的空气就被迷迭香特别的气息传染了,有种模糊的抒情意味,和湿嗒嗒的春日气息很是契合。
买这三种香草回家,不仅摆着好看,更要紧的是为了做菜。迷迭香和土豆及牛肉搭配很棒,也能用来泡花草茶;紫苏叶凉拌煮粥炒蛋皆可,更是炒螺的好朋友;至于薄荷叶嘛,自制的Mojito(一款以薄荷叶、青柠、朗姆酒制成的鸡尾酒)可以帮你爽快地过完整个夏天。
闭上眼睛稍微回想一下吃过的西餐,你会发现几乎每道菜里,香草的存在感都非常强烈,明确无比地刺激着你的感官(甚至可乐的神秘配方中,也是有桂皮和肉豆蔻的一席之地的),这在传统中餐里并不多见。之所以有这样的差别,一般的说法是中世纪欧洲人吃得极其粗劣,要用大量的胡椒、桂皮、丁香和生姜来遮盖质地粗糙又不甚新鲜的肉的味道。可惜这些香料大多产自远东的热带地区,经陆路(香料也是丝绸之路上贸易往来的重要商品)各国的层层课税之后,价格堪比黄金。于是,航海家们造起帆船,试图绕过非洲大陆直达东南亚,和香料之国建立联系。最终,他们成功了,开启了航海大发现的时代,世界的格局也因此改变。矫情一点儿,可以说是香料重塑了这个星球,也是欧洲之崛起的表征。
把精力投入到股票、地产、石油和金融这些毫无诗意的商品上的现代人,永远无法参透当时人们对寻找“似乎不那么重要的”香料的强烈热情之谜。不过正是这种看似小题大做的能量,给了香料根深蒂固的复古浪漫情愫——想想吧,一艘载满香料的木质三桅帆船,和堆满廉价牛仔裤和T恤衫的大型轮船相比,绝对是天上地下。香料不单为我们提供了感官上的刺激,更是一种情绪和情感上的补充和需要:在西方文学史上,香料从来都是神圣幸福之地的重要特征,和宗教传统仪式颇有关联。
咖喱是常见香料的集大成者。每次吃到好的咖喱,我都会激动得起鸡皮疙瘩。第一勺送入嘴里,胡椒、丁香、小茴香子、胡荽子、芥末子和黄姜粉的香气就像宇宙大爆炸一样极速扩展,立刻让人兴奋起来。接着涌来的辣椒和蒜的辛香,足以让额头挂满小汗珠,椰奶的回甜和滋润,又立马让刺激消失,只留下散不开的香气。每吃一口都像是在嘴里变魔术,奇妙得很,直到基本麻木,不分东西。传统咖喱里面的20多种香料,会唤起一种超乎味觉的愉悦,一种对无比华贵富庶的逝去时代的回响,一种无法描述的复杂情欲和活力。
公元前1721年,幼发拉底河旁的一个小镇发生了场火灾。火灾烧毁了房屋,也烧焦了泥土。新的城市在焦土上建起,又随着帝国衰亡而毁灭,如此延续往复,千年不绝。有一天,一个考古队在荒漠里挖出一个被熏黑的陶罐,而陶罐里装着的,是一小把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