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扬州的点心,人们总会想起富春茶社。那里的杂花色包子、虾仁浇头的两面黄炒面、火腿干丝都令人难忘。下午两三点钟,富春已是人满为患,沏上一壶茶,叫一客杂花色或是一碗干丝,无论是在前厅还是后园,早些年吃的内容实质倒是一视同仁。到富春吃点心,点心是很精致的,只是环境喧嚣了些,尤其是品种最齐全的下午(富春上午也卖点心,但以蒸食为主,如大包、杂色包、千层油糕等),座无虚席,过卖穿梭,只能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注意力全在味觉上。富春名为茶社,茶在其次,在这种环境中哪里谈得到品茗,我想茶的作用只是为了冲淡口中的油腻罢了。如果真为喝茶,只有在冶春茶社才能做到名符其实。
从城北的梅花岭畔史公祠西行,沿河不远即是冶春园。
城北自清代以来,一向是扬州最佳胜之地,据清人李斗的《扬州画舫录》记载,自天宁寺至虹桥一带,茶肆甚多,最著名年是在隆冬之外,另外三次都是在的有“且停车”、“七贤居”等。清明前后,游人如织,正所谓“杨柳绿齐三尺雨,樱桃红破一声箫,处处住兰桡”一带。
冶春茶社是临水而筑的草庐水榭,三面环水,倚窗凭栏,水光树色尽收眼底。窗外的河不宽,但可直通到瘦西湖的虹桥,偶尔有小船驶过,划破水面的平静。河的两侧树木葱茏,冶春草庐掩映其中。冶春与闹市近在咫尺,一水之隔,两个世界,真可以说是闹中取静了。
说是杏花春雨,未免早了一些,冶春最好的季节,当在仲春之后绿肥红瘦时。这时江南的新茶刚刚摘下运到,于是冶春口会立上一块“新茶已到”的牌子,言简意赅,胜于多少广告文字。冶春的茶是好的,在我的印象中,品种并不多,档次亦无高下之分,一律是用带盖的瓷杯沏的,不同于时下一些以“茶文化”为号召的茶艺馆、茶楼,意在茶道、美器上作文章,冶春倒是更为贴近生活些。清茶沏开后,茶叶约占了杯子的三分之二,两三口后即要续水,一只藤皮暖壶是随茶一起送来的,不论喝多少,坐多久,水是管够的。茶叶确是刚刚采撷下的,碧绿生青,一两口后,齿颊清香,心旷神怡。
四到扬州,除了1966年是在隆冬之外,另外三次都是在水木清华的春天。这三次都到冶春喝茶,大概在那里消磨过五六个下午,几乎每次都赶上春雨霏霏。透过敞开的轩窗,眼前一片湿润的绿,有时是时下时停的雨,有时是似雨似雾的烟。
冶春比富春要清静得多,无论什么时间,大多是三分之一的桌绝无喧闹之感子有人占据,且老者居多,或边品茗边阅读书报,或对弈手谈,四周树木间的鸟语雀鸣不绝于耳,闭目聆听,淅沥的雨声和小船划过的桨声也清晰可辨。
冶春也卖点心,大多是在下午,其品种与富春茶社相比,差得是太远了,大约只有两三种,简单而平民化,质量却很好。最有名的要算是黄桥烧饼和淮扬烧麦了。黄桥烧饼是现做现卖,甜咸两种,甜的是糖馅,咸的是葱油。淮扬烧麦以糯米为馅,有少许肥瘦肉丁和冬菇,皮薄如纸,晶莹剔透。扬州人喜食荤油,馅是重油的。淮扬烧麦比北方的三鲜烧麦个头大,又以糯米充之,加以重油,是不宜多吃的,作为下午的点心,两三个足矣。冶春茶客吃点心的时间,总在午后三四点钟,一杯清茶喝得没了味道,意兴阑珊,腹中略有饥意,于是要上一只黄桥烧饼和两个淮扬烧麦,恰到好处。这时已近黄昏,小雨初歇,便可以择路而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