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提出过一个等式:智慧=美德=幸福。他的意思是,一个人倘若想明白了人生的道理,做人就一定会做得好,而这也就是幸福。反过来说,我们的确看到,许多人之所以生活得不幸福,正是因为没有想明白人生的道理,在做人上出了问题。在此意义上,智慧是引领我们寻求幸福的明灯。
幸福是相对的,现实中的幸福是包容人生各种正负经历的丰富体验。人生中必然遭遇挫折和痛苦,把它们视为纯粹的坏事予以拒斥,是一种愚痴,只会使自己距幸福越来越远。
人生最值得追求的东西,一是优秀,二是幸福,二者都离不开智慧。所谓智慧,就是想明白人生的根本道理。唯有这样,才会懂得如何做人,从而成为人性意义上的真正优秀的人。唯有这样,才能分辨人生中各种价值的主次,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从而真正获得和感受到幸福。
智慧不是一种才能,而是一种人生觉悟,一种开阔的胸怀和眼光。一个人在社会上也许成功,也许失败,如果他是智慧的,他就不会把这些看得太重要,而能够站在人世间一切成败之上,以这种方式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健康的心理来自智慧的头脑。现代人易患心理疾病,病根多半在于想不明白人生的根本道理,于是就看不开生活中的小事。倘若想明白了,哪有看不开之理?
智慧使人对苦难更清醒,也更敏感。一个智者往往对常人所不知的苦难也睁着眼睛,又比常人更深地体悟到日常苦难背后深邃的悲剧含义。在这个意义上,智慧使人痛苦。
然而,由于智者有着比常人开阔得多的视野,进入他视界的苦难固然因此增多了,每一个单独的苦难所占据的相对位置因此也缩小了。常人容易被当下的苦难一叶障目,智者却能够恰当地估计它与整个人生的关系。即使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由苦难的表象洞察人生悲剧的底蕴,这种洞察也使他相对看轻了表象的重要性。
由此可见,智慧与痛苦的关系是辩证的,它在使人感知痛苦的同时也使人超脱痛苦。
所谓智慧的人生,就是要在执着和超脱之间求得一个平衡。有超脱的一面,看到人生的界限,和人生有距离,反而更能看清楚人生中什么东西真正有价值。
人生中的大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但是,一个人唯有思考这些大问题,才能真正拥有自己的生活信念和生活准则,从而对生活中的小问题做出正确的判断。
航海者根据天上的星座来辨别和确定航向。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些星座的成分和构造,可是,如果他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就会迷失方向,不能完成具体的航行任务。
智慧的人就好像站在神的位置上来看人类,包括他自己,看到了人类的局限性。他一方面也是一个具有这种局限性的普通人,另一方面又能够居高临下地俯视这局限性,也就在一定意义上超越了它。
人要能够看到限制,前提是要和这限制拉开一段距离。坐井观天,就永远不会知道天之大和井之小。人的根本限制就在于不得不有一个肉身凡胎,它被欲望所支配,受有限的智力所指引和蒙蔽,为生存而受苦。可是,如果我们总是坐在肉身凡胎这口井里,我们就不可能看明白它是一个根本限制。所以,智慧就好像某种分身术,要把一个精神性的自我从这个肉身的自我中分离出来,让它站在高处和远处,以便看清楚这个在尘世中挣扎的自己所处的位置和可能的出路。
从一定意义上说,哲学家是一种分身有术的人,他的精神性自我已经能够十分自由地离开肉身,静观和俯视尘世的一切。
一个人有能力做神,却生而为人,他就成了哲人。
苏格拉底说:“我知道我一无所知。”他心中有神的全知,所以知道人归根到底是无知的,别的人却把人的一知半解当成了全知。
心中有完美,同时又把不完美作为人的命运承受下来,这就是哲人。
人生在世,既能站得正,又能跳得出,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在一定意义上,跳得出是站得正的前提,唯有看轻沉浮荣枯,才能不计利害得失,堂堂正正做人。
如果说站得正是做人的道德,那么,跳得出就是人生的智慧。人为什么会堕落?往往是因为陷在尘世一个狭窄的角落里,心不明,眼不亮,不能抵挡近在眼前的诱惑。佛教说“无明”是罪恶的根源,基督教说堕落的人生活在黑暗中,说的都是这个道理。相反,一个人倘若经常跳出来看一看人生的全景,真正看清事物的大小和价值的主次,就不太会被那些渺小的事物和次要的价值绊倒了。
幸福不是零碎和表面的情绪,而是灵魂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