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的长春悲剧,系于蒋介石一念,那一念就是要求别人去做文天祥,这是蒋介石的“天祥症”,你没打死,反倒被俘了,这是不行的。
□西安事变时,蒋介石不也被俘了吗?俘虏他的孙铭九,晚年由陈平景转资料给我,详述始末呢。
■“蒋天祥”例外啊。并且,若论守城该殉死,他蒋介石可两次从南京逃掉呢,还向人吹胡子瞪眼呢。
□由“天祥症”,使我想起一个胡子笑话。一九九一年四月十三日,华视晨间新闻报导,老兵王贯英说,他随政府迁台,就留下胡子,声言共匪一日不灭,他一日不去此胡,并定名此胡为“反共纪念胡”,我一边吃早餐一边看到,哈哈大笑。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对比。前面提到国民党老将刘峙,淮海战役(徐蚌会战)时,蒋介石派他做总司令,但真正实权却不给他,只是暗示他最好做一次文天祥,以给屡打屡败的国民党冲冲喜。刘峙心知肚明难逃一死,也就打电报向蒋介石表示:我不会辱及我的乡先贤文信国公,请放心。蒋介石大喜,乃进行此一“文天祥计划”。一、先由刘峙的三个旧部——剿总办公室少将副主任麻安邦、上校附员戴以道、第二处上校科长周英,暗中做了准备,到时把刘峙干掉,不让庐陵文天祥专美于前。二、后来蒋介石计划改变,把刘峙调到蚌埠,但只留一个团给他。蚌埠是最前线,照一般作战原则,是高级司令部先行后移,而这次恰恰相反,蒋介石等于是叫总司令担任前哨,一个团当然挡不住共匪,共匪来时,文天祥唾手可得矣!
不料刘峙是“福将”,他虽在最前线,但共匪不屑打他,结果文天祥没做成,老命一条,捡回来了。蒋介石气得不要他来台湾,他也不敢去见蒋介石,只好流亡到南洋,去教“高小六年级的国文、地理课”了。
刘峙晚年写《我的回忆》,有这样一段,写他孤悬蚌埠时,“铁路常断,飞机已去,交通工具缺乏,我们等了很久,可是匪又不来;所以才留下这一条早已由光辉而趋于黯淡的生命,到今天来写这篇简略的回忆录,实在感慨万端!我前面说过:‘真正的生命,是建筑在生命的价值上。’而今国家如此,偷生何益?一个革命军人,纵使曾立大功,而不能马革裹尸,到头来还难于自寻死所,其悲痛可知。”“徐州剿匪总司令部,于民国三十八年一月二十日撤销。我调到总统府任战略顾问,从民国三十八年一月二十三日起,为记着此一奇耻大辱,我决定从此剃须,不消灭共匪誓不再留。而今十七年了,每对镜自照,嘴上还是光光的,这一份怅惘的心情,诚非笔墨所能形容……”从此直到刘峙死去,他再没有留胡子了。
■老兵王贯英留胡以示反共抗俄;老将刘峙去胡以示反共抗俄,这一对比,岂不太有趣了吗?《三国演义》曹孟德在战场上“割须断袍”,所有动作,是为作战;但国民党将士所有动作,却在战败之后,赌气跟自己过不去,古今对比,亦别有奇趣。当然,国民党上将割须也好、老兵留胡也罢,多少还表示他们有所知耻。而那祸首蒋介石呢,却若无其事,仗打败了,还吹胡子瞪眼呢!
□上将割须,老兵留胡,反共纪念,其惭何如!看了龙应台的书,我想起龙爸爸,不知在他英勇的自传里,有否有关自己的陈述。龙应台说她爸爸看京戏《四郎探母》时泣不可仰,四郎可是留胡子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