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目的,就是要叫可能的最多之欲,皆得满足。
——《理想人生》“中和与通”
看一幅油画,如果画家忽略了其中的几何平衡,我们就会感到很别扭;用吉他弹奏,如果找不准位置,错位的弦发出的音,听来就会特别刺耳;欣赏一个雕塑,如果雕刻者遗忘了合理的比例,看起来就会显得极为怪异……这就是毕达哥拉斯的和谐理论:“和谐就是一切”。
“和谐”无疑是人人都期望实现的一个目标,就像人们总是希望每个事物都能达到最完美的“黄金比例”一样。但真正的和谐就和真正的自由一样,是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梦,人们所能实现的只可能是相对的和谐。
毕达哥拉斯追求的是数的和谐,更多的哲学家追求的则是社会的和谐,冯友兰先生亦属此列。他期望每个人的生活能更幸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更融洽、纷争不断的社会能更祥和,就像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社会那样。虽然他和马克思一样,都不能看到远大理想实现的那一天,但还是提出了通往那种理想社会的途径。冯老说:“如要个人人格,不致分裂,社会统一,能以维持,则必须于互相冲突的欲之内,求一个‘和’。‘和’之目的,就是要叫可能的最多之欲,皆得满足。”
然而,欲望无边,想要得以最大限度的满足,难于登天。因而,人们可以做的,便是在不妨害别人的基础上,追求自己的欲,必要的时候最出适当的让步,以换取“和”。很多时候,这种表面看来的退让与无争,换来的可能是更大的收获。
在风景如画的美国加利福尼亚,年轻的海洋生物学家布兰姆做了一个观察实验。这天,他潜入深水以后,看到了一个奇异的场面:一条银灰色的大鱼离开鱼群,向一条金黄色的小鱼快速游去。布兰姆以为,这条小鱼已在劫难逃了。然而,大鱼并没有恶狠狠地向小鱼扑去,而是停在小鱼面前,平静地张开了鱼鳍,一动也不动。那小鱼见了,便毫不犹豫地迎上前去,紧贴着大鱼的身体,用尖嘴东啄啄西啄啄,好像在吮吸什么似的。最后,它竟将半截身子钻入大鱼的鳃盖中。
几分钟以后,它们分手了。小鱼潜入海草丛中,那大鱼则轻松地追赶自己的同伴去了。在这以后的数月里,布兰姆进行了一系列的跟踪观察研究,他多次见到这种情景,经过一番仔细的观察,布兰姆认为:小鱼是“水晶宫”里的“大夫”,它是在为大鱼治病。
鱼“大夫”身长只有三、四厘米,色彩艳丽,游动时就像条飘动的彩带,因而当地人称它为“彩女鱼”。它喜欢在珊瑚礁或海草丛生的地方游来游去,那是它开设的“流动医院”。栖息在珊瑚礁中的各种鱼,一见到彩女鱼就会游过去,把它团团围住。有一次,布兰姆发现,几百条鱼围住了一条彩女鱼。这条彩女鱼时而拱向这一条,时而拱向另一条,用尖嘴在它们身上啄食着什么东西。而这些大鱼怡然自得地摆出了各种姿势,有的头朝上,有的头向下,也有的侧身横躺,甚至腹部朝天。这多像个大病房啊!
布兰姆把这条彩女鱼捉住,剖开它的胃,发现里面装满了各种寄生虫、小鱼以及腐蚀的鱼虫。为大鱼清除伤口的坏死组织,啄掉鱼鳞、鱼鳍和鱼鳃上的寄生虫,这些脏东西又成了鱼“大夫”的美味佳肴。这种合作对双方都很有好处,生物学上将这种现象称为“共生”。
更有趣的是,小小的彩女鱼在与凶猛的大鱼打交道时,不但没受到欺侮,还会得到保护呢。布兰姆对几百条凶猛的鱼进行了观察,在它们的胃里都没有发现彩女鱼。然而,他却多次看到,一旦敌害来临,大鲈鱼自身难保时,它便先吐出彩女鱼,不让自己的朋友遭殃,然后逃之夭夭,或前去对付敌害。
这便是典型的“和”,凶猛的大鱼虽以小鱼为生,却从不吞食这些能为它们治病的彩女鱼。自然界尚且如此,有思维的人类更应以此为鉴,在纵横交错的利益相关中,努力寻找一种可以和谐共存的方式,不仅能减少伤害,甚至还可能极大限度地接近和谐。对冯友兰先生而言,“道德上之所谓‘和’,正如知识上之所谓‘通’。科学上一个道理越能释之现象愈多,则愈真;社会政治上一种制度,若所能满足之欲愈多,则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