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烈日当空》,我不期然又拿起《靓妹仔》(1982)来翻看。请不要误会,我不认为两者由角度到层次有何相近之处,但忽然却由衷感慨:《烈日当空》除了要有曾志伟在幕后策划外,是否更需要有文隽在前台构思种种宣传策略,从而激化大家对《烈日当空》的讨论,令电影不致被困于半死不活的窘境。
是的,我不甘心,下笔一刻《烈日当空》的票房仍不过十万。我明白今天香港电影早已背负不少恶名,要扭转乾坤委实谈何不易,但当回头再看李焯桃当年对《靓妹仔》上映前,又确实不禁令人回首向往。
我所指的是社会反应当然无从推断,但文隽及麦当雄的组合,的确善于制造焦点,甚至不惜以具争议性的话题,来吸引社会上不同角落的“持分者”作众声喧哗的激辩。当中涉及的“持分者”固然有电影界人士,于是电影中所谓的“写实”创作理论,又或是纪录片的拍摄风格,自然可以惹起影评人的质疑及澄清;至若如教育界的“持分者”(以司徒华为代表)对电影的哗众取宠不无非议,也可以想像出现针对道德主义而发的正反争论(李焯桃更仔细地指出,即使持泛道德主义的立场,也可以因应摘取《靓妹仔》的不同场面,从而得出截然不同的正反解读结论)。以上种种纷呈的反应,无论谁是谁非,最终均指向一项事实:就是令到更多人对《靓妹仔》产生兴趣,从而诱发入场的意欲。
严格而言,《烈日当空》不无呈现社会矛盾的噱头,其中对第三组别学生的生活面貌展示,肯定刺痛不少教育界人士的神经。由连篇累牍的粗言秽语对白,到青少年沉溺毒瘾问题,乃至新一代对性爱视作儿戏的开放态度,我相信若然有通盘的宣传铺排,《烈日当空》对教育界所掷下的冲击,绝对不会较《靓妹仔》有任何逊色之处。我当然明白人各有志,导演乃至整个创作班底或许都不喜欢以上的宣传策略,与其要委身曲志广作招徕,倒不如以超然冷静的态度,由得电影去承担自己本然的命运流变。然而在今天全年港产片不过五十上下的处境而言,任由硕果仅存难能可贵的好电影无声无息地随起随灭,说到底都是一种罪过。
容我不作保留地为麦曦茵摇旗吶喊:她是近年涌现的本地年青导演中,最有潜质的一人。此话何说?她与同年代的“导演”相较,最优胜的地方是影像及剧情可以并行同步稳当操控,仅此一点在今时今日已属了不起的成就。事实上,近年备受注目的一众本地新锐导演中,不约而同染上世界性的通病:即强于影像而弱于叙事,结果往往致令电影剧情的推展,粗疏鄙陋至惨不忍睹的地步。麦曦茵当然并非尽善尽美,就影像及叙事两端的兼顾,固然仍甚多失衡的情况出现——操控影像上仍不时有自我沉溺不能自拔的片段出现,《烈日当空》中怒荣在地下行人隧道的垃圾告白一场最为稚嫩,犹如学生习作,而牛蒡第二次在医院再跳芭蕾舞亦觉泛滥;叙事上过多的怒荣独白,亦令到作品的层次锐降,最明显的一幕是怒荣拒绝Lolita依偎在肩上,竟然要仗仰独白解释怒荣不敢接触对方的心声,完全是画蛇添足的处理手法。
但一切仍瑕不掩瑜,最关键乃在于态度上的明确立场:这也是《烈日当空》与《靓妹仔》最大的分野,前者在explore惨绿少年的青春残酷物语,后者则exploit一众卖春少女的煽情浮夸世界。此所以也注定两者有南辕北辙的结局——前者一切呈开放的终结,青春不过是成长的过程,没有人可以为他人决定对错,而所经历的亦内化成阴影部分伴随一生;后者事事有廉价的释说交代,所有边缘少年都理所当然应受到惩戒,从而去强化巩固社会主流的泛道德主义立场。
我们需要麦曦茵,也更需2008年新一代的“文隽”,来协助《烈日当空》飞入寻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