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港产力在2010年的上半年呈现可喜的活力,我相信不会有太多人持反对的意见。其实的关键是不少港产片终于“回家”——尝试从当前的现实世界去挑选素材,再加以创作发挥。当然,不是说全无异例,罗卓瑶及方令正的《如梦》正好是益发沉溺在个人虚空肤浅世界中的明证。
不过从整体而言,即若如表面上以重构黄金楷模出发的《72家租客》,也放轻了过去南北和式民族熔炉把戏,而把一定程度的社会怨气注入文本中(为地产商打工)。就算是复制爱情小品方程式的《全城热恋热辣辣》,也同样可以摆脱公式化的思维,把中年男女迟暮情愫网罗其中(而张学友及刘若英那一段,也正是全片最有神采的部分),至少看得出幕后班底渗入时代通变元素的努力。
《月满轩尼诗》及《安非他命》当然属把视点锁定在微观族群的小品,而且创作人都是认真及严肃的态度看待。沿此路而行的还有后续的《囡囡》,毕国智以援交少女为主题,肯定在上映时会惹来社会及传媒关注。我个人认为今年最懂得捕捉时代氛围,从而制造出商业噱头以诱人入场的创作人非彭浩翔莫属。《志明与春娇》的吸烟族群固然觉得有人关顾,由此更因为看到社群影子而欣然入场(反过来杨千和余文乐的暧昧关系,已非吸引的焦点所在)。更聪明的当属《维多利亚壹号》,借公众对楼价飙升的怒气,来包装自己的偏乖构思,以哗众取宠的手段招徕刻下亟欲作无政府主义式民粹发泄的观众入场,我承认市场触觉敏感高清。不过以上所列举的时代回应,仍大体上从内容的实指出发,更深层地重临活力,应仍以作品的内在精神为据。
在探讨《叶问2》的动作片脉络承传时,我其实已从侧面道出电影身处当下的特区心态——面对中国人的世界,尽量回避冲突,但求有容身之地,强调融通汇流,并竭力通过寻找共同敌人以建立外在的“血缘”关系,把大家重新安置于一条船上,当中每一步每一招都经过精密计算。我认为叶问的天台武馆被迫封闭是一可圈可点的设计,喜欢看港产片的观众不可能不知道天台对港产片的特殊意思(可参看朗天在《后九七与香港电影》的分析),叶伟信扫荡了天台的避难所而迫叶问要回到街边教咏春,正是把从《无间道》而来的私密双重性一廓而空——天台的容身之处不过属幻象,改朝换代下彼此早无退路,再坚守下去只剩下“死人”的结局。而天台所带来的捍卫身份幻象,随着叶问空手杀入渔市场救徒弟一场之后,已清楚表明显露了真身,根本再没有任何掩饰的保护色可言。作为精神层面上的隐喻,正好道出香港电影乃至香港人刻下退无可退的处境,由天台步回人间,好好放下身段,回到以前的起步点去寻找求生之道(工业上的重生乃至是在香港如何可以安居乐业生活下去),正是今时今日的时代命题。
此所以我认为《飞砂风中转》在此刻的出现,恰好有及时雨的作用。《飞砂风中转》的特区心态当然不在于陈永仁(刘浩龙饰)影射政改的黑帮选举论,而是在于燕子文(郑伊健饰)及火腩(陈小春饰)的角色设计上。前者代表求变洗底重新开始的前向动力,后者代表守成不变的后望意欲——两人都曾经是既得利益者,虽然面对时局的心态各异,但电影指陈了一项事实:无论两人的主观愿望是什么,真正的主角其实是旁边千脸一色的配角群谱。他们的目标只得一个,就是要维系江山,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总之在不动摇原有利益的前提下,无论做什么乃至怎样不择手段也好,大家都会甘之如饴。试想想:那不正是今时今日身处特区下的港人心态鲜活写照!相信庄文强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无论化身投影为燕子文或火腩,其实行路难的崎岖绝无差异,电影中的乐观结局自然不无为自己打气的作用,但现实的故事如何编写,大抵还是你你我我一起参与撰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