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兜响当当》惹来最闹哄哄的话题,是大家一起去热切分析为何它可以在内地大受欢迎。是的,它好像排除了需要“去香港化”才可以打进内地市场的前设定见,在某程度上《麦兜响当当》保留了香港特色,也是反好莱坞化的精神延续(可参看我在《香港电影血与骨》中的分析)。
在内地的博客上,有人借麦家碧的说话指出:一旦麦兜在比武中取胜,那就成了《功夫熊猫》了;由此引申而认为,今次《麦兜响当当》之所以在内地受欢迎,也正好因为它可以保留“港味”。但其实在内地上映的《风云决》及《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牛气冲天》(也是由港人任班底)的票房反应也不逊色,看来“港味”存在与否,与港产动画是否在内地受欢迎的联结关系,并不如表面上所见的直接对应。
我认为今次《麦兜响当当》的北进成功,很大程度是提供了一重异化的想像空间给内地观众。电影只有八十分钟,而过了二十分钟麦太和麦兜才开始离开香港上武汉,加上比武的处理基本上是用反高潮的效果来击溃一般观众的期盼,显然易见地电影所描绘的内地图像重虚笔而轻实写。不要忘记,即使在另一轴线的麦太,她在内地打拼的经验也诗意地带过,电影利用的策略去诱发想像(住廉价宾馆、吃即食面充饥及孤身上路的落寞),好让观众把个人经历的身心疲惫投射在麦太上。是的,《麦兜响当当》根本没有认真探讨北上的意图,麦太及麦兜的短暂北上历程,正如文本所言的双重意思——时势所迫(对麦太及麦兜而言,对本地电影/动画业而言)均一矢中的。
但电影清楚指出,一切的北上不过是为了回乡铺路,想像中的北上寻根之旅,反讽地原来通过老祖宗(麦子仲肥)发明的显灵,才提醒原来大家的根从来就在老家,对麦太及麦兜来说也就是出发地大角咀。而麦太出师求捷(在家乡开鸡店),以及麦兜上山求情(受道长扮熊宝弟弟照顾自己而感动因而认真学推手),同样在常人眼中以失败告终(鸡店迅即关门,而麦兜在比武中也落败)——换句话说,也就是必须通过离去,才明白母地/故乡的真正含义。
这一种逆向追寻其实甚有意思,北上本来为势所迫,乃现实功利性的考虑,但过程中却体察到精神层面上的文化根源(麦太及麦兜都是在见到祖先发明后“顿悟”),但却明白到根源就在老家,精神根源根本就没有地域限制,在老家才可以彻底发挥所长(麦兜终于开食肆)。上述的流徙吃苦经历,其实又岂止于北上的“港灿”所独有——它根本就是内地千千万万由乡入城的同胞心曲!正因为对照悬殊(连香港也令人感到暮气沉沉非走不可,何况其他发展得更不如香港的内地二线市镇乡郊),于是电影中的“大角咀”反过来就成了内地观众的故乡投影,从而把他们的逆向想像实体化了。
这正是《麦兜响当当》的成功之处,你可以从幕后班底对精细场面的建构策略来看出端倪。不用置疑大家都看到今次动画的专业制作水平,远超乎过去两集,尤其在宏观实景的打造上,看得出工笔构思的差异来。麦太及麦兜在出关路上,上车过大桥出关全是实景交代,反之在内地部分最大的两个场面:一是清明上河图的重构,二是坝顶上的虚拟赛场,两者均以工笔写幻境,处理上明显和交代“故乡”时大异其趣。那恰好暗地里回应了“好回乡”的定位:北上打滚五光十色浮金满地,但在眩目迷色背后,令人可诵可忆的仍是细节分明纹理清晰的“故乡”。